第6章
  叫嚷声远远传来,舒含昭烦躁不已,“大清早的,可真是晦气。”
  另一名大丫鬟夏琼寻了药膏,轻轻抹在舒含昭手背上黄豆大小的烫伤处,“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东西,夫人何必动气。”
  舒含昭眼里涌出怒火,“虽不入流,但着实碍眼。昨日见她第一面,瞧她看夫君时那双含着泪的狐媚眼,我心里就不痛快。”
  “倚窗落泪,可真是令人心疼,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给谁看呢?”
  黛春笑,“不管给谁看,反正咱们侯爷不接招。就算她生了张仙女似的脸又如何,侯爷和夫人好着呢。哪怕她是个真仙女,侯爷心里也只有夫人一个。”
  这话听得舒含昭眉眼舒展,畅快地笑出声。
  “继续让人盯着,她若是要去缠着侯爷,即刻来报。”
  夏琼:“是。”
  一只手撩起珠帘,落下时拇指大的珍珠相撞,发出悦耳声响。
  穿着绛紫色夹棉长褙子的嬷嬷走进来,“夫人理那玩意作甚?”
  将药碗搁在桌上,吴嬷嬷道:“药来了,夫人快趁热喝了。您的当务之急,是快些生个小世子。”
  舒含昭捂鼻,嫌弃地别过脸,压下眉怒道:“日日喝月月喝。我到底还要喝到什么时候!”
  屋内丫鬟立即跪了一地。
  吴嬷嬷劝道:“这药方是国公夫人特意为夫人寻的,据说极灵。夫人再忍耐些时日,好歹将这几副药喝完,您难道不想和侯爷有个孩子?”
  舒含昭沉着脸不说话。
  她当然想给许玉淮生个孩子。
  她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夏琼端起药碗,轻轻吹凉,喂到舒含昭嘴边。
  黛春招手,几个丫鬟从地上爬起,捧着几盘蜜饯上前。
  见舒含昭勉为其难喝了勺药,黛春给她喂了颗蜜饯,松了口气,心里却很是不解。
  夫人与侯爷都是康健之人,夫妻俩又极为恩爱,可这么多年,怎么就是怀不上呢?
  第5章
  翌日,黄老夫人果真差人去唤云镜纱前去说话。
  老夫人信佛,云镜纱一跨进门,就见她歪在榻上,几个丫鬟端着茶水糕点在一旁伺候,另有一名容貌清秀的姑娘捧着佛经念着。
  佛经枯燥,偏那姑娘音色上好,嗓音清脆,念起来很是生动。
  秀妍小声对黄老夫人道:“老夫人,云姑娘到了。”
  黄老夫人睁眼,挥手让念佛经的姑娘绮琴停下,笑着招手让云镜纱上前来。
  她抬着眼,细细将云镜纱上上下下瞧了遍,满意点头,“这衣裳不错。”
  这姑娘看着娇娇弱弱的,但黄老夫人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出她藏在衣裳里的身段定是极好。
  昨日她让人送去些窄身的衣裳,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玲珑有致,臀部又圆又翘,看着就是好生养的。
  黄老夫人面色柔和,将行礼的云镜纱拉起,柔声道:“昨日歇得可好,下人们可有为难?”
  云镜纱琥珀般的眸子含着感激,“甚好,几位姑娘很是周到,镜纱谢过老夫人和夫人。”
  “什么谢不谢的。”
  黄老夫人拍拍云镜纱手背。
  见云镜纱目光落在捧着佛经的绮琴身上,自嘲道:“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别说提笔,就连字都看不分明
  了。”
  云镜纱笑,“老夫人朝气蓬勃,哪里就老了?”
  她好奇问:“您要写什么?”
  黄老夫人:“淮儿前阵子生死不明,我想着抄些佛经求佛祖保佑他无事。如今他虽回来了,可这事也不好停。”
  顿了顿,黄老夫人道:“我记得,昨日云丫头可是说自己会识字写字?”
  云镜纱会意,轻轻点头,低声道:“既是为侯爷祈福,老夫人不若让我抄吧,正好我闲着也是无事。”
  黄老夫人看了她轻颤的长睫一会儿,笑意深深,“有劳云丫头了。”
  云镜纱抿唇笑,“不麻烦的。”
  秀妍命人摆上笔墨纸砚,请云镜纱偏房入座。
  一个字写完,娟秀清雅,端方好看,秀妍惊讶看她一眼,悄声离开,俯身在黄老夫人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黄老夫人略有惊讶,随后满意点头。
  一连三日,云镜纱都会来承安堂抄写佛经。
  她毫无不满,不骄不躁,恭敬柔顺,令黄老夫人很是喜欢。
  这日,云镜纱落笔。
  秀妍捧着佛经放入匣子,妥帖收好。
  黄老夫人让人奉茶,“这几日辛苦云丫头了。”
  云镜纱浅啄一口,眸光温软,“抄些经书罢了,镜纱不觉得苦。”
  黄老夫人笑,“来京城这么多日,云丫头尽陪我这老婆子了,明日让淮儿带你去好好逛逛。”
  云镜纱沉默须臾,摇头,“侯爷朝中忙碌,不过一桩小事,如何能劳烦他?老夫人让我自己去吧。正好……”
  她面上露出愁绪,“我想去找找哥哥。”
  黄老夫人叹道:“你是个心善的。既然心中挂念,那就去转转,免得在府中日日忧心。”
  “秀妍,给云姑娘拿些银票。”
  云镜纱连忙摆手拒绝,面色涨红,“不、不可。我怎么能要老夫人的钱?”
  “怎么不行?”
  黄老夫人故作不悦,“你是侯府的大恩人,什么要不得,你不想要,莫不是看不上我这老婆子?”
  “怎么会?”云镜纱满脸羞红,与黄老夫人对视片刻,默默垂首,嗓音温软,“谢老夫人。”
  黄老夫人当即笑了,“这才对。”
  ……
  翌日,云镜纱一早就带着敏良和芳音离府。
  得知消息的舒含昭只淡淡“嗯”了一声。
  这两日,她日日要喝苦涩汤药,心情很是烦闷,而云镜纱暂时安分守己,不是待在桃蕊院就是去承安堂,并未悄悄与许玉淮相会,她便懒得分神搭理她,瞪着被吴嬷嬷端上来的药,恨不得当场摔了。
  而云镜纱也没工夫去想舒含昭是何心情,出了侯府,她忐忑又期待地透过车窗瞧两眼街头,问道:“敏良,进京赶考的举人们,一般会去什么地方?”
  敏良想了想,“每年春闱,双元楼都是最热闹的地方。”
  见云镜纱和芳音不解,敏良解释,“双元楼在京城本是寻常,直到有年科举,两名举子在双元楼斗文,赞其酒水醇厚,堪比仙酿,引无数读书人喝彩。”
  “那两名举子后来一人成了状元,一人成了探花,店家便将酒楼更名为‘双元楼’,那被赞过的酒也被称为双元酒。此后双元楼名满京城,凡上京赶考的举子,皆要去双元楼一睹状元探花的墨宝,喝杯双元酒,讨个好彩头。”
  见二人面露恍然大悟之色,敏良抿唇笑笑,“云姑娘可知,那状元探花是谁?”
  云镜纱摇摇头。
  敏良:“一人乃是我朝丞相,另一人则是陛下之师,当朝太傅。”
  云镜纱微微怔住,随后笑了,“两位大人相识于微末,后又同为弘股之臣,报效朝廷,着实是一段佳话。”
  她往外看了眼,“那咱们就先去双元楼看看吧。”
  敏良点头,向外吩咐,“去双元楼。”
  ……
  未至正午,双元楼已宾客如云,门庭若市。
  云镜纱一进门,立即有店小二面带笑意迎来,“姑娘里面请。”
  敏良问:“姑娘,订个雅间吧?”
  云镜纱灵动杏眸轻轻一转。
  大堂内坐着不少穿着窄袖交领长袍,头戴儒巾的书生,正举杯谈笑自如,抑或是高谈阔论。
  云镜纱柔声道:“就在大堂吧。”
  店小二应承,“好嘞,姑娘这边请。”
  云镜纱落座,随意点了几样菜,趁着菜未上齐,往旁边桌走去。
  “诸位公子。”
  几名读书人正在说笑,忽然听见一声三月春风般舒缓柔和的嗓音,皆是一怔。
  转头看去,正正对上一双宛若朦胧烟雨,蓄满柔情的杏眼。
  面覆白纱的姑娘眼睛轻轻一弯,声音越发地柔,低低喃喃的,无端让人生醉。
  “几位公子见谅,小女子冒昧,想与诸位打听一人。”
  几人纷纷回神,其中一名相貌堂堂的书生下意识打开折扇,唇畔含笑,温声道:“姑娘想打听谁?”
  这几人乃是好友,知那书生最是怜香惜玉,友善地笑了笑。
  云镜纱柔声道:“那人姓云,名唤景舟,是今科举子,不知公子可识得他?”
  “姓云?云景舟啊……”
  折扇书生话音霎时一顿。
  云镜纱仿佛看不见书生们微变的神色,依旧温柔询问:“公子知道他?”
  折扇书生僵着脸摇头,“不、不认识……”
  云镜纱失落,“多谢公子告知,小女子打扰了。”
  她微一屈膝,往另一桌走去。
  折扇书生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唇瓣张了张,他身侧之人立即拽住书生的袖子,对他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