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敢拿出看,甚至不敢流露出半分慌张,照常买了鱼,回到别馆,关上门,拿出纸条同缨徽一起看。
  看清纸条上的字,两人俱是一惊。
  第44章
  惊愕过后,只是剩下长久的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此事艰险,崔君誉已尽力安排周全,但还是会有意外。
  王玄庄将纸条投入手炉中,火苗飞快吞噬纸条,顷刻间只剩冰凉的余烬。
  他对缨徽说:“我连夜送你走。”
  “怎么可能?”缨徽道:“我若是这样跑了,岂不是承认了你我合谋。我跑得了,崇润怎么办?”
  王玄庄有些烦躁:“都督既然让咱们这么干,那必然是有万全之策。”
  “你相信吗?”
  王玄庄缄默不语。
  他不信。李崇润再精明强干,也不是神,如今这种情形,自身尚且难保,再从檀侯嘴里夺食,恐怕那魔王一旦震怒,都别想善终。
  缨徽坚定道:“我不会走。我来檀州,就是为阿耶阿娘报仇来了,我要阿兄活,要七郎活,我不走。”
  “那有什么用?范炎已经看出兜鍪里的熏香古怪,不让檀侯放在寝阁里。当天就算你献上酒,他喝了,也毒不倒他。你拿什么杀他?跟他近身互搏吗?”
  王玄庄设想过种种场景,不禁冷汗涔涔:“只怕我也自身难保,娘子,你听我的,咱们能跑一个是一个。”
  缨徽不说话了,她看向被王玄庄随意放在桌上的鲫鱼,突然问:“你会做糖醋鱼吗?”
  王玄庄一怔,呆愣愣地点头。
  “我脑子乱得很,想吃鱼。”缨徽说。
  王玄庄看看她,拔出别在身后的短刀,拎起鱼直奔厨房。
  热腾腾的鱼出锅,放在案上晾着,待结成皮冻,再拌上小米饭。
  从前缨徽生病或是别扭时,谢阿娘就做了鱼冻拌米饭来哄她,等她回了韦家,再想吃这些东西时,她亲生母亲却说这是不入流的饭菜,专给贩夫走卒食用的。
  这檀州她不来便罢,既来了,怎甘心灰溜溜逃走。
  缨徽边吃边对王玄庄说:“我看你还买了小黄鱼,给我晒成鱼干,我要留着吃。”
  王玄庄一点脾气都没有,老老实实点头。
  “别晒太干,要嫩生生的。”
  王玄庄道:“你爱吃这个,我明天还去买。”
  两人正说着话,白蕊来报,说檀侯身边的录事参军苏纭卿来了。
  只有收拾起残羹,摆上茶瓯。
  苏纭卿比在幽州时脸色更惨白,锦衣松垮垮挂在身上,像被抽干了。
  偏他笑容和煦,一副谄媚样儿,殷勤地向缨徽介绍檀侯赏赐的东西。
  “这是缠丝银香囊,这是蔷薇粉,这是连枝花样绣罗襦……”
  琳琅满目的女子用物摆满漆盘。
  缨徽内心抗拒,但当着众多仆从耳目,还得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多谢檀侯,劳烦尊使代我向君侯问好。”
  苏纭卿敛袖微微躬身:“某自当带到。”
  他偏身看向阁中的红泥小火炉,微笑:“不知能否讨一杯茶水?”
  王玄庄忙侧身相让:“参军请。”
  缨徽向白蕊使了个眼神,她和红珠立即拥上,招呼跟随苏纭卿而来的仆从们去厢房喝茶。
  三人进门,王玄庄将门合上,不敢离开,从门缝里观察外面。
  苏纭卿浮起的笑容立即消失,拉着缨徽入内,压低声音道:“不管你们之前如何定的计策,必须从长计议。范炎曾在西京任神策军中郎将,他认得御用之物,也识得熏香。”
  缨徽觑看他半晌,仍旧谨慎:“我听不懂参军在说什么。”
  苏纭卿翻了个白眼,环顾四周,见到那把随意放在妆台上的匕首,断然道:“不能带,当日一定会搜你的身。”
  原本他们也没那么傻,要直接带刀进去。
  崔君誉买通了君侯府几个不起眼的小侍女,缨徽献舞后会借口更衣,届时那小侍女会偷偷将匕首塞给她。
  只是如今变数丛生,这些计策还能不能用都是未知数。
  缨徽道:“参军说笑了,这只是我用来防身的。”
  苏纭卿自顾自说:“我有一计险招。”
  缨徽正要张口继续客套,但想起如今处境,忖度片刻,道:
  “虽然我听不懂参军在说什么,但是参军既然想说,就说说看吧。”
  苏纭卿道:“范炎此人奸诈、精明、见过世面,极不好对付。当年谢氏罹难,少不了他从中推波助澜。但这样的人,亦树敌良多。陈谦不喜欢他,孟天郊更是看他不顺眼,若是将矛头对准他,必定群起攻之,落井下石。”
  火炉里木炭烧灼得正旺,闭门关窗,闷热不透气,缨徽以手扇风,稍稍驱散烦躁,“攻他做甚?”他又不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当然是把水搅浑。”
  苏纭卿与王玄庄遥遥对视:“腹心内乱,才可趁乱取贼首级。”
  王玄庄深谙兵法,知道当前局面,苏纭卿的计策乃上策。
  谁让敌我力量悬殊呢。
  但这个人……
  王玄庄又迟疑了,他看向缨徽,触到她询问的眼神,也下不了决断。
  苏纭卿紧盯着缨徽:“我知你不信我,但你别无选择,只能赌一赌。”
  缨徽的目光触及到他的瞳眸,那秀若芝兰的眸中满是血丝,像是正饱受折磨,带着无尽的疲惫。
  她想起了梦中的燕燕,被她那样念着的夫君,应当不会是坏人吧。
  仰头看向窗外的天,澄净无垠,不知英魂是否正徘徊着不肯离去。
  苏纭卿说得对,连崔君誉那样老成深算的人都设计不出万全的计策,如此局面,她去何处求万全?
  只寄希望于阿耶阿娘和燕燕,在天之灵跟随着她,保佑着她。
  缨徽叹息:“请君详谈。”
  神龙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是檀侯魏铭的五十二岁寿辰。
  他出身于乌罗护部,那里信奉长生天,曾有术士给他起六爻卦,说他在五十二岁这一年会有天劫,闯过去了,便会君临天下。
  檀侯本来不想那么快灭掉谢家的。他犯天劫的日子临近,谢氏又以良善著称,他不想在这种时候造这种杀孽。
  可是定州都督范炎告诉他,谢氏不死,迟早为心腹大患。
  本来以为是官场倾轧那一套,没放在心上,正赶上靺鞨来犯,他大败一场,盛怒之下,又有范炎在旁撺掇,他才对谢氏下毒手。
  杀就杀了,他魏铭不是优柔之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怀疑当初是不是杀错了。
  谢氏在定州威望颇深,而范炎根本稳不住局面,一年有余,已有许多不知死活的勇士跑来檀州试图刺杀他。
  想起这事,檀侯就烦躁,随手将金樽扔了出去。
  酴醾陈酿泼溅,赤金流光的酒樽顺着拾阶滚落。
  孟天郊连忙起身安抚:“今日是君侯的大寿,祝君侯万寿无疆。”
  檀侯黑着张脸,叱道:“你这会儿倒舍得来了,前几日死哪儿去了?”
  孟天郊脸上闪过心虚,忙堆起笑,说:“臣急着来给君侯祝寿,随李都督快马回檀州,路上着了凉,在家静卧了几日。”
  檀侯问:“那谢世渊不是跟你们一起来的,怎么如今还不见人?”
  孟天郊笑说:“李都督年少轻狂,不免英雄惜英雄,舍不得了呗。”
  檀侯冷哼:“孤料想就是那小儿有意包庇,说什么人在半路逃了,唬傻子罢了。”
  孟天郊哄劝:“都是些蝼蚁,待寿宴过后再慢慢收拾不迟。”
  正说着,侍女来禀:“君侯,韦娘子到了。”
  孟天郊打趣:“这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到底是到了檀州。君侯,您莫要再动怒,不要唐突了美人。”
  檀侯这才脸色好转,“请娘子。”
  缨徽今日穿上了那件桃红色的薄绫舞裙,袅袅娜娜地走进来。
  舞裙是半臂衫,边缘缀着流光闪烁的珊瑚和赤金碎片,下面一条细长白皙的藕臂,腰肢细若柳枝,裙纱透光,随着步态春光若隐若现。
  第45章
  重檐下悬着铜铃,随着步态叮咚、叮咚,衬得周遭幽静,使人的注意力愈加集中在眼前婀娜的女子身上。
  她眉眼冶艳,经得起端详。
  缨徽在玉阶前止步,盈盈拜倒,“妾拜见君侯。”
  嗓音若清泉击缶,悠扬悦耳。
  檀侯愣怔了片刻,如梦初醒,忙说:“平身,娘子请到近前来。”
  缨徽拎起裙摆,拾阶而上。
  檀侯只觉春风拂面,带着花朵的清馥芬芳,自是醉人。他执起缨徽的手,玉骨纤纤,柔润软糯,像精心雕琢的瓷人,有种脆弱罕见的美丽。
  他不自觉放轻了声调:“孤心仪娘子许久,早就知道,你我当有此缘分。”
  缨徽扑哧笑出了声,她以手掩唇,声若铃铛清脆:“什么缘分?不过是君侯位高权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