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自从荀淮说了如何让处置薛应年后,他便自顾自地倒在一旁流眼泪,安静了不少。
  此时看见了薛端阳,他才抬起头来,又重新呜呜呜呜地叫起来。
  “这……”薛端阳抬眸,看向荀淮的眼里带了些渴求。
  “给他松开吧。”荀淮道。
  霖阳得了令,又去把塞在薛应年嘴巴里的帕子拿出来。
  “应年,你没事吧!”薛端阳立刻凑过去,蹲下身问道。
  谁知薛应年并没有回答薛端阳的话,而是突然暴起,张嘴就要往薛端阳的脸上咬去!
  薛端阳对薛应年没有任何防备心,登时愣在了当场。
  好在一旁的霖阳反应更快,他飞快动身,一脚狠狠地踏在了薛应年的背上!
  “啊!”
  薛应年惊呼一声,被一股大力重重地砸向地面。
  他的牙齿咬到了嘴里的软肉,几乎是快要把肉咬掉了一块,尝到了一嘴的血腥味,下巴也快要磕出血来。
  薛端阳终于反应过来。她飞速退后,难以置信地看着薛应年:“应年,你干什么……”
  “叛徒!”薛应年红着眼睛对薛端阳吼道,“你这个叛徒!你愧对薛家列祖列宗!”
  “是你,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开了城门,我怎么会沦落至此!”
  “你应该下地狱!你会不得好……”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终止了薛应年说出更多恶毒的诅咒。
  陈宴秋觉得一下还不够,反手又狠狠扇了薛应年好几下。
  他用了全身的力气,雪白的掌心都被扇红,泛起了桃色,有些酥酥麻麻的痛感。
  薛应年哪受过这样的对待?他一边躲着陈宴秋的巴掌,一边试图反抗,却被霖阳牢牢嵌住了下巴,动弹不得,只能咬牙切齿地受着。
  “你这个小王八蛋!”陈宴秋把手都扇累了都还没解气,用力敲着薛应年的脑袋,“那是你亲姐姐!!”
  薛端阳都懵了,她看着在地上状似疯魔的薛应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她记忆中的弟弟,虽然行事不经过思考,但在她面前也很乖,会叫她皇姐,给她送上很多小礼物,是个善良纯粹的孩子。
  薛端阳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好生了解过薛应年,一颗心直接寒透。
  “我若不认降……”开口时的声音居然有些哽咽,薛端阳红着眼睛,指着薛应年沙哑道,“你现在还能活?”
  “应年,这京城里几万百姓,你何曾考虑过他们的安危?”
  “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眼看薛应年还要顶嘴,陈宴秋眼疾手快地把帕子重新塞了回去。
  “你还是闭嘴吧,”陈宴秋对薛应年叹气道,“血浓于水,你们是彼此最亲的人,又为何一定要恶语相向?”
  听了这话,薛应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在了原地不动了。
  荀淮扫了一眼薛应年,觉得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带下去吧。”
  “是。”
  霖阳对屋里的几人行了个礼,用一记手刀把薛应年打晕,带了下去。
  薛端阳望着霖阳离开的方向,喉咙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啪嗒。
  手背上传来一点凉意,薛端阳低头,发现那居然是一滴眼泪。
  晶莹剔透的泪珠在她的手背上停留了几秒,又滑了下去,留下了一道晶亮的水痕。
  啪嗒,啪嗒,啪嗒……
  落下的眼泪越来越多,薛端阳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自己的眼泪。
  我哭了?
  她有些手足无措,胡乱地用手背捂着脸,表情有些发懵。
  我竟然哭了?
  薛端阳都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流眼泪是什么时候了。
  似乎是父皇母后去世的时候吧?
  她都多少年没哭过了……
  薛端阳苦笑了一下,猛地勾起了身子,开始闷声笑起来。
  “哈,哈哈……”
  “端阳……”一旁的陈宴秋看着薛端阳这个样子,有些担忧地开口,却被荀淮拍了怕肩膀。
  荀淮对他摇摇头,陈宴秋会意,两人牵着手,静悄悄地走出了房门。
  “哈……”
  薛端阳笑着笑着便跌坐在地上。
  她一直都用手擦着,可这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薛端阳知道,至此,她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空空荡荡,孑然一身,天地无居所。
  她变得一无所有。
  陈宴秋与荀淮站在房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哭声。
  即使再能干,薛端阳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女。陈宴秋有些心疼:“夫君,端阳接下来怎么办啊……”
  荀淮看着房门,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回道:“以后的路,都由她自己决定。”
  “她想回军营里,我就给她安排个职务。”
  “她想要安定下来,我就给她找个庄子。她可以把她的那两只小狼带上,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那样也很好。”
  陈宴秋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又突然拉拉荀淮的袖子。
  荀淮正要问陈宴秋怎么了,就被陈宴秋就扑过来,撞了荀淮满怀。
  鼻尖传来陈宴秋身上淡淡的香气,荀淮下意识把陈宴秋接住,再开口时语气就带上了几分笑意:“怎么了?”
  陈宴秋把脸在荀淮胸口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夫君,我不会像薛应年那样。”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荀淮笑了,抚摸着陈宴秋的头发道:“为夫知道,我们宴秋最好了。”
  你知道我也要告诉你。
  陈宴秋这样想着,又把荀淮抱得紧了些:“我是认真的!”
  陈宴秋读过史书,他知道,帝王无情,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勾心斗角,权术平衡,阴谋算计,他们大多都是孤独的。
  但是他不想要荀淮这样。
  荀淮的前半生已经失去了太多,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健康的身体。
  好不容易挣出了一条路来,他不想荀淮再失去什么。
  失去的代价太大。
  “好,”荀淮答应着,把陈宴秋从怀里捞出来,低头去看陈宴秋的眼睛。
  荀淮一直觉得陈宴秋的眼睛很好看。
  就如同两汪春日的泉眼,里面落着花,落着云,落着雨,又落着自己的影子。
  “夫君也会陪着宴秋,一辈子陪着你。”
  “宴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亲了亲陈宴秋的眼角:“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陈宴秋望着荀淮笑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知道荀淮不会说谎。
  京城城破,朝臣们都乱作了一团。
  能爬上那个位置的都是聪明人。先前与荀淮交好的,就在家里等着上任的消息;那些不交好的则慌了神,不少人都给王府送了信,称自己要告老还乡,求荀淮放他们回老家去。
  荀淮懒得管,把他们全都放了回去。
  所幸留在京城里也是个隐患。
  崔明玉从云林寺回来,刚修养没几日,就被荀淮叫出来,要他一起拟定官员名册。
  “我就知道会如此,”他穿着一袭白衣坐在下方,一边提笔写着一边同荀淮抱怨,“把我叫回来准没好事,你就不能让我多休息几日?”
  “崔相此言差矣,”荀淮面不改色道,“朝中不可无人啊,我脑子笨,还是得崔相你来主持大局。”
  崔明玉:……
  我看你是跟屈蔚呆久了,也犯起浑来。
  崔明玉现下官居宰相,朝中事宜都要经他的手处理,势力可谓如日中天,不少官员都盯着他的行动,琢磨着荀淮的意思。
  也只有崔明玉能坐在这个位置。
  他叹了口气,又扭头看着坐在书房上位的人。
  再过不了多久,眼前这位就要入主紫禁城,成为真正的九五之尊。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文一武相互扶持才走到今日,一起挺过了无数明枪暗箭,是君臣,也是挚友。
  荀淮做了皇帝,两人之间即使再熟,那些繁文缛节限制着,也终究要与现在不同了。
  荀淮把他单独拎出来,想必也是想再多与他相处几日。
  想到这里,崔明玉看着眼前的折子,终于觉得心情好了些……
  才不是呢!
  他觉得自己额间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有些难受。
  崔明玉觉得,荀淮只是想要他多做些事情而已!
  岂有此理,小心我也告老还乡!
  荀淮看着崔明玉变化多端的表情,一下子就知道了崔明玉的想法,幽幽开口道:“明玉,你是在京城长大的。我让人把你那崔府修一修。”
  京城就是你的家乡。
  崔明玉:“……”
  又过了几日,薛端阳收拾了包袱,来找荀淮与陈宴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