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陈宴秋哭了一会儿,又不敢随便乱走,只好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抱着膝盖小声哭。
  好在荀淮没有让他等太久。
  “宴秋,”荀淮拨开树枝,从一旁的林子里走出来,对着在石头上缩成一团的人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陈宴秋闻言立刻抬起头,上上下下仔细看了荀淮一圈。
  没有受伤,没有被打,穿得厚厚的,也没有挨饿受冻。
  是活生生的、健健康康的荀淮。
  确认了荀淮没事,陈宴秋就再也绷不住了,他哇哇大哭起来,缩进荀淮怀里:“夫君,吓死我了……”
  他死死抱住荀淮的腰,哭得肝肠寸断:“我刚刚做了噩梦,吓死我了……”
  “好了好了,”陈宴秋情绪明显不对,荀淮没见他哭得这么凶过,眼看陈宴秋快要把自己哭断气,连忙把人从自己的胸口拔出来,“梦见什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陈宴秋却不想告诉荀淮自己梦见了什么,只是红着眼摇摇头,把脸埋进荀淮怀里。
  扑通、扑通、扑通……
  一下、两下、三下……
  这是荀淮的心跳声。
  回去的时候,陈宴秋是被荀淮背回去的。
  被吓了这么一遭,陈宴秋现在巴不得把自己粘到荀淮身上,一刻也不想分开。
  他把自己的下巴搁在荀淮的肩膀上,蹭着荀淮的后颈。
  “究竟梦见了什么,能把我的王妃吓成这样子……”陈宴秋听见荀淮调侃自己,“告诉为夫,为夫去给你出气。”
  陈宴秋胆子本来就小,可不能把人吓坏了。
  荀淮打算直接从根源解决掉。
  陈宴秋却始终没有回答他,反而将搂住荀淮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现在陈宴秋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梦里荀淮死去时的表情。
  脆弱的,惨白的,消瘦的。
  释怀的,坦然的,决绝的。
  原书里荀淮死时还不到二十六岁。
  “呜……”陈宴秋没忍住,两行泪又涌出来,小声呜咽道。
  感受到陈宴秋又开始哭,荀淮好像有些猜到了噩梦的内容。
  似乎……是与自己有关?
  他尽量柔着声音问道:“你刚刚梦见我了吗?”
  良久,在荀淮认为陈宴秋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才听到陈宴秋小小地回了一声:“……嗯。”
  细细柔柔的,带着旁人无法察觉的悲戚,像是一种缅怀。
  第30章 溪边
  一直到回到王帐里, 陈宴秋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他亦步亦趋地粘着荀淮,荀淮去叫人,陈宴秋跟着;荀淮去拧帕子, 陈宴秋在旁边巴巴地看着;荀淮用帕子擦他糊满了泪水的脸颊和哭红的眼睛,陈宴秋就乖乖地站着任人摆弄。
  荀淮没见过陈宴秋这样不安过, 耐心哄他:“没事了,我在这呢。”
  “梦都是反着的, 别担心。”
  陈宴秋把脸埋在热气腾腾的帕子里,感受着热水的温度捂暖了他冰冷的眼睛,重重点头。
  没错,梦都是反的。
  这一世有他在, 荀淮肯定不会有事。
  简单洗漱了之后, 两人钻进了被窝里。
  夜已深, 演武场内寂静非常,偶尔有巡逻的兵士来回走动,他们手里的火光在帐外亮了一瞬后, 又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陈宴秋抱着荀淮,头枕着荀淮的胸口,听着荀淮的心跳声。
  荀淮抚摸着陈宴秋的头发, 温声道:“还在想刚才那个噩梦?”
  “没有了, ”陈宴秋摇摇脑袋。他支起身子抬头,凑上去亲了亲荀淮的嘴唇:“没想了。”
  唇齿相依, 两人的动作都很轻, 带着安抚的意味,满是温柔缱绻。
  还活着。
  接吻时,陈宴秋没有像往常一样闭上眼睛,而是微微睁着眼, 去看荀淮。
  还活着,荀淮还活着。
  ……真是太好了。
  荀淮知道陈宴秋现在其实还没缓过来,一吻毕,他摸摸陈宴秋的脸:“宴秋,你睡吧。”
  “别害怕,我守着你。”
  谁知陈宴秋却摇摇头:“我刚刚睡了,现在不困。”
  ……况且他现在其实不是那么想睡觉。
  陈宴秋看得出来,荀淮累了一天,现在其实已经很疲惫了。
  但是为了陪着自己,荀淮一直强打着精神没睡。
  他伸手去捂住荀淮的眼睛,感受着掌心里睫毛的跳动:“夫君,你休息吧,我想看看你。”
  荀淮没有去拉开陈宴秋的手,而是调侃他:“为夫有这么好看吗?”
  “嗯,”陈宴秋终于露出点笑来,他收回手,去抚摸荀淮的眉眼,“你怎么样都很好看,我的夫君天下第一好看。”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荀淮就撑不住,逐渐没了意识。
  “夫君,夫君。”陈宴秋轻轻唤了两声,见荀淮没有回应他,就知道人已经睡了。
  借着月光,陈宴秋凑过去看荀淮的脸。
  即使陷入熟睡,荀淮的眉毛也蹙着,显得心事重重。
  可能今天真的是累极,荀淮的脸色看起来没有先前在王府时那样好,微微有些病色。不知是不是有些难受,他的右手一直捂住自己的左手臂。
  这个姿势睡着不会舒服,陈宴秋去拉他的手,没拉动。
  荀淮是用了力的。
  陈宴秋又伸手去摸荀淮的眉毛,哄小孩一样去拍着荀淮的后背,小声哼着歌。
  一下又一下,荀淮似乎也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温暖,逐渐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
  陈宴秋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荀淮的右手拿开,去轻轻按摩着荀淮的左手臂。
  这只手今天拿了神武弓,此时正发着抖。
  陈宴秋立刻就猜到,荀淮他手疼,不知道忍了多久。
  这人受了伤,从来都不说。
  ……他总是这样。
  陈宴秋心里又生起气来。
  兀自气愤一会儿后,心里那点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又变成了心疼。
  那点酸涩感就如同这个季节潮湿的秋雨,润湿了陈宴秋的五脏六腑,让他难受得有些喘不过起来。
  只是秋雨后就是丰收。
  荀淮他没有。
  “夫君,”陈宴秋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决绝,“我不会让你死的。”
  绝对不会。
  睡梦中的人好像感受到了身旁人的情绪波动,即使没有醒来,荀淮也凭着本能将陈宴秋揽进了怀里安抚。
  陈宴秋:……
  太犯规了。
  要是再哭,他第二天眼睛就要肿得没法见人了!
  陈宴秋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他醒来时,荀淮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床边看着他发呆。
  “夫君……”陈宴秋脑子还不清醒,他去抱住荀淮的腰,喃喃道,“好困,再睡会儿……”
  感受到一只大手抚上自己的脑袋,陈宴秋下意识去蹭了蹭,迷迷糊糊地听见荀淮说:“那你先睡着,我先上山,等会儿让霖阳来接你……”
  什么叫“让霖阳来接我”?
  陈宴秋这时候一秒都不想跟荀淮分开,当即清醒过来。他“腾”一下坐起身子,坚决表态:“不用,我不睡了,我清醒得很……”
  陈宴秋去拉住荀淮的袖子不放:“我要跟你一起!”
  “嗯,好,一起,”陈宴秋黏人,荀淮其实很开心。他把人往怀里抱了抱:“先换衣裳,我们用了早膳后就上山去。”
  秋猎的第二日,是竞猎。
  百官们于早晨进入山林里,在傍晚时分返回,按照猎物来进行排名,获得皇上的封赏。
  陈宴秋不会打猎,所以对此完全不感兴趣;而荀淮觉得自己身上乏得很,也有些懒懒的。
  于是两人一致决定,上山看风景去。
  反正即使荀淮空着手回去,也会有人夸荀淮把机会让给别人,宽宏大度。
  皇家围猎场的山林里景色非常好。
  秋高气爽,深林径幽。凉风习习,树林里枝叶摇晃,飒飒似雨声。
  远远的,陈宴秋又听见了流水拍打石头的声响。
  他拉着荀淮,循着水声走过去。
  这是一片空旷的河谷地带,视线开阔,能看到远处层层叠叠的群峰。
  往下看,流水透亮,清澈见底,水声潺潺,声若铃音。
  往远处看,杂树参天,繁花覆地,千峦环翠,万壑流青。
  有道是,水平江静,满目青山。
  陈宴秋觉得这地方十分眼熟。
  他们竟又是走到了陈宴秋昨天跑丢的地方。
  荀淮显然也认出来了,他抱着手笑:“宴秋这么喜欢这地儿呢。”
  陈宴秋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好了我知道错了,下一次我不乱跑了。”
  没有一个人类看见这样一条小溪,不会想去玩水。
  反正陈宴秋不是那样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