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苍白的嘴唇轻轻嚅动,含住药片,谢灰拢着他的后脑,帮他和着水把药吞下去。
  汽笛声开始在站台回响。
  “撑着别睡,到了地方就打这个电话。”
  谢灰把一张纸条塞进宋汝瓷的口袋:“别信任何人。”
  宋汝瓷慢慢眨了下眼睛。
  谢灰从窗户跳出去,就地一滚,下了站台。
  系统看着beta青年利落套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衬衫,戴上从谢妄私藏里搜出来的假兔子耳朵:「……」
  必须得承认,从某种角度来说,谢重屿的暴怒好像也不是没有原因。
  毕竟一个养子放着家产不要,跑到这里来包庇私纵逃犯,一个亲儿子马上就要成年了不肯回家,居然还私自偷偷做出这种没出息的离谱东西,还藏到自己卧室的床底下。
  ……
  变态!
  ……
  城际特快轨道里塞满了形形色色的alpha。
  beta几乎只在本城市生活、工作,在地下管道里像是红血球一样日夜运行,omega同样更倾向于固定居所,如果一定要出行,多半会选择飞机。
  在轨道上飞驰的列车发出轻微嗡鸣,车厢也在微微震动,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从数不清的高楼大厦到人迹罕至的荒野。
  宋汝瓷靠在不引人注意的后排角落。
  大了不少的连帽衫一直遮过手掌,只露出苍白的手指,领口很高,能遮住大半张脸,漆黑的布料严严实实裹着因为脱力和应激微微发抖的身体。
  谢灰的衣服相当厚重,有明显的作战服特色,一般的alpha都这么穿,结实耐磨,也方便强悍过头的身体活动。
  他独自蜷在靠窗的座位里,连帽衫宽大过头的兜帽压到眉骨,看起来像个自己出远门的少年alpha。
  系统忙着给他调节各项身体机能,不停和他说话:「感觉怎么样,还行吗,能撑得住吗?」
  宋汝瓷抿了抿唇角,“嗯”了一声。
  列车沉默着摇晃。
  前排几个相当张扬的野犬alpha正扯着嗓子大声吼听不懂的语言,边喝着劣质的烈酒,边撕咬还在不停滴油的烧鸡,油腻的肉香混着呛鼻的高浓度酒精味道,让兔尾不自觉地震颤。
  斜照进来的阳光钻进兜帽,耳廓边缘薄薄的皮肤下,极度充血的耳缘静脉已经变成异常显眼的透红。
  “啪”的一声脆响。
  一个酒瓶掉到车厢地板上摔得粉碎,有人骂骂咧咧站起来,推搡着离他们的角落越来越近。
  宋汝瓷左手握着电击器,右手慢慢摸向作战裤的口袋,指腹轻按住坚硬的折叠刀轮廓,力道压在大腿的肌肉上,立刻返出一阵剧烈的酸疼。
  这是用力过度的爆发后脱力的表现。
  酸疼缠着骨头,反而驱散了疲倦到极点的昏沉,换回一丝清醒。
  宋汝瓷沉默地垂着睫毛,按着折叠刀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又有新的血透过纱布洇出,立刻有嗅觉灵敏的alpha露出狐疑的贪婪神色,耸动着鼻子四处嗅闻。
  系统火速搬出数据电风扇把整个车厢的气味搅乱。
  在这些被搞晕了头的alpha确定方位之前,宋汝瓷和系统合力,用新的绷带把伤处缠紧——系统看着勒紧过头的绷带,有点不放心,迟疑着建议他稍微放松一些,袖子足够宽松也足够长,再怎么也能轻松遮住。
  但宋汝瓷却只是微微摇头,轻声在脑海里回答:「我想疼一点。」
  系统愣了愣,没说话,变成小枕头托在他掌心。
  劣质的高浓度酒精蜿蜒着淌过他们座位旁边的地面。
  车窗映出微微失焦的湛黑眼瞳,窗外的阳光也像是晕染着化开,变成一大团粘稠的、白亮的蜂蜜,高大的异世界植株在红石上蔓延,渡鸦盘旋成密密麻麻的黑点,河水蜿蜒成刺鼻的酒气……系统忽然拽住他的袖子。
  回过神时,才发现窗外没有河。
  也没有渡鸦。
  他们已经离开了兽都,现在是野犬县的地盘,这里的人对领地极为看重,渡鸦不会在没有许可证和提前申请的情况下贸然闯入。
  他短暂地、难以觉察地,坐在这里做了个梦,这不是什么好现象,频繁的意识涣散多半是因为肾上腺素的作用开始消退。
  宋汝瓷攥着那个暂时没有打开的电击器,尖锐的硬物硌在掌心,疼痛带来短暂的清醒。
  车厢里的气味越来越混乱浓郁。
  ——也可能是因为属于雪兔的基因,随着他们的体力透支,另一部分基因也明显觉醒,宋汝瓷尽力稳住手臂,摸出系统紧急买回来的纯黑美瞳戴上,遮住了又变红的眼睛。
  尼古丁的味道,烈酒弥漫的呛鼻气息,太阳照在皮质座椅上的古怪甜腻,野犬城上车的本地人不少,混乱到已经彻底无法分辨的信息素味道,有alpha在大口撕咬着生肉。
  有人走到他身边:“查票。”
  宋汝瓷微微打了个激灵,凝聚心神,把车票递过去。
  “兽都。”列车员是个猎犬alpha,兽都以外的地方不严格禁止alpha露出耳朵和尾巴,尤其这种城际列车,需要经常压制混乱的乘客,列车员也是个体力活。
  猎犬alpha一样有双不短的耳朵,垂在帽檐下,握着票据打量他:“去鳞爪城找人?”
  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的瘦小乘客轻轻点了下头。
  一点柔软的绒毛随着这个动作溢出领口,又被什么东西迅速拽回去。
  猎犬alpha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却还是没多作追究——毕竟这些列车整天都在运行,每天都要塞进去几千号人,奇怪的又不止这一个。
  可能是哪家叛逆期的骑士查理王小猎犬离家出走了吧。
  列车员把车票还给他,好心提醒:“等到了鳞爪城就天黑了,你记得下车,不要睡过站。”
  疑似叛逆离家出走的骑士查理王小猎犬看起来很礼貌,抬起被厚实袖口遮到手指的手,接下查验通过的车票,轻声道谢。
  列车员又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嗅了嗅那种本来浓郁、又迅速转淡的诱人香气,按了下肚子,去查下面那几只混蛋流氓比格的车票了。
  ……四个小时并不算太短。
  夕阳慢慢掉到了山的另一头,那些生拉硬拽不肯退场的,拖延着的最后一点晚霞也被黑暗彻底吞噬。
  窗外的山变成了漆黑夜色里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狰狞怪物。
  列车进入隧道,明亮到刺眼的光线反而刺得兔耳剧烈震颤,宋汝瓷猛地抬头,心跳咚咚擂着肋骨,车开始减速,他撑着手臂坐直,想要撑起身,却发现两条腿丝毫不听使唤。
  剧烈跳动的心脏沉甸甸压着胃。
  ……叫他们有些意外的,是堵到门口的乘客同样没能顺利下车。
  列车广播响起,鳞爪城执政党是猛兽联盟党,禁止兽化alpha进入,有临时抽检。
  “临时检查!都把手伸出来,临时检查!”
  列车上的乘警一边把乱糟糟的alpha塞回座位,一边扯着嗓子喊,训练有素的当地警员跳上列车,逐个拎着领子不由分说查看耳朵和指甲,漆黑的影子停在他们身边。
  脚步声。
  烟草、硫磺和威士忌。
  帽檐压低,风衣领口高竖的alpha警长垂着视线,看向被袖子遮住大半的苍白手指。
  第133章 壁炉
  兽都来巡查的中央警局警长抱走了一只离家出走的骑士查理王小猎犬。
  ——从鳞爪站传出去的消息, 差不多大概就是这样。
  列车员们煞有介事地低声议论。
  多半是警长家的。
  毕竟那个看起来很单薄瘦弱的少年,被抱走的时候蜷缩在警长怀里,一只手握着警长的风衣外套……一小团, 不叫也不咬, 又乖又软。
  之所以猜测是少年,是因为如果是alpha, 看身形估计不会超过十二岁。
  都知道警长是白虎——基因是遗传的, 那就肯定不是警长亲自生的了,是亲戚家的小孩吗?这么乖怎么还离家出走?……快闭嘴, 少议论这些事,不知道周警长最严苛最不留情面, 铁面无私, 不准任何人玩忽职守吗?
  一群碰头的猎犬列车员及时停下八卦, 各自朝自己负责的车厢跑回去, 矫健地奔跑着跃上徐徐开动的列车。
  漆黑天空又开始掉下冰凉的雨点。
  又一场雨开始了。
  ……
  被抱走的兔子耳朵碰到了一点让风吹斜的雨丝。
  兔耳轻轻颤动, 潮湿的空气里, 敏感的耳廓不自觉地竖起绒毛。
  宋汝瓷还没张开眼睛, 带着烟草气息的干燥手掌就遮上来, 挡住雨和灯光,指腹轻轻抚过睫根。
  一下, 两下。
  柔和的力道让兔子警惕的基因恢复安静。
  四周的空气变得干净, 除了烟草、硫磺和威士忌的味道,就只剩下雨水。藏在风衣里的兔子轻轻嗅了嗅, 抿了下唇角,把脸转向那些冰凉的雨丝。
  “不喜欢烟是吗?”周既凛轻声道歉,“对不起,我最近比较焦躁, 等回去就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