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要让宋汝瓷待在身边。
  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在那么点一张纸条上挤下这么多字的。
  褚宴做了笔迹鉴定,的确是他自己的字迹,不是别人模仿,墨水和他常年随身携带的一支钢笔成分完全相同。
  纸条上有只他一个人知道的特殊标记。
  弹壳上只找到他自己的指纹。
  最后,纸条上的他留言给“自己”,如果能做到这些,就会得到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很老套的广告,他不需要什么珍贵宝物,不至于真把这种话当真,但还是有了兴趣,决定试试照做……而现在,宋汝瓷对他说,想要两枚空弹壳。
  褚宴取出那两枚弹壳,交给宋汝瓷:“想做什么用,收藏?”
  不用枪的人是经常会想保留几枚弹壳做收藏品的。
  褚宴看了一会儿这两枚弹壳,翻过宋汝瓷的手掌,让弹壳滚落在微凉掌心:“要求是不是太简单了,我看他们,一般都是要两辆车或者两套房的。”
  浅色的眼睛轻轻弯了下。
  褚宴不自觉也笑笑,声音放缓,交代宋汝瓷稍微等自己几分钟。
  他站起身,找了些顺手的工具,给这两枚弹壳钻孔、穿进柔软的细绳,做成了个吊坠。
  拿起来端详半天,实在不算能拿得出手,有点遗憾:“太简陋了。”
  弹壳碰撞,叮地一声。
  很清脆。
  睫毛跟着轻轻颤动。
  宋汝瓷望着它们出神,眼里有烟水笼罩的迷蒙怀念与柔和,褚宴蹙眉,他觉得这样的宋汝瓷难过,为什么难过?
  有人曾经用这东西让宋汝瓷不高兴了?
  “不喜欢?”褚宴低头问,又卸下弹夹,另按了两枚子弹出来,“没关系,还有不少——听过子弹塔吗?”
  他以为宋汝瓷会摇头。
  没想到宋汝瓷居然了解这种游戏,知道怎么玩,甚至很给他面子地接受了这个简陋到寒酸的吊坠,告诉他很喜欢。
  宋汝瓷仰起头,温声向他道谢,神情很认真,把弹壳吊坠戴在了脖子上。
  他们玩了一会儿子弹塔,宋汝瓷一口气赢了三次,大概是看他输得太惨,好心在最后一局里主动让子弹坍塌。
  大概是有了充足的休息,宋汝瓷的身体状况有所恢复,精神也好了很多,他们吃了顿简便的午餐。
  他送宋汝瓷去了学校。
  宋汝瓷借了他那个工具包,一路上都在后排埋头鼓捣,褚宴让司机开得足够平稳缓慢,到了学校门口,车子停下,宋汝瓷也终于抬起头。
  褚宴下车,替他开门。
  宋汝瓷其实不该在车上做这种事。
  开得再稳,也毕竟还是移动的环境,太容易头晕了。
  褚宴取出手帕,挡住车外的冷风,俯身替他擦拭冷汗。
  宋汝瓷的脸色很白,但眼睛柔和清亮,像是被水洗过,仰着脸,摊开的掌心是一条刚编好的草绿色手链。
  褚宴需要克制自己不碰睫毛。
  宋汝瓷十九岁。
  刚刚分手,失恋,摆脱了旧阴影,即将开启新生活。
  褚宴转移注意力,接过手链看了看。
  用细伞绳编的,很坚韧,编法很巧妙,只要找到关窍,紧急时刻用力一扯就能快拆成自救的求生绳。
  “编得不错。”褚宴还给他,“很漂亮,今天是情人节?拿去送人吧,别再被吸血鬼骗着乱谈恋爱了。”
  最后一句带了点调侃,他送宋汝瓷到门口,约了晚上再来接宋汝瓷去别墅,到时候再交代具体需要翻译的文字内容。
  褚宴给宋汝瓷围上米白色的围巾。
  休息了两天,宋汝瓷的气色已经有所好转,浅色眼睛望着他,轻声说:“褚宴。”
  “嗯?”褚宴应声,很温和,从一捧玫瑰上收回视线,“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晚上接你回家。”
  宋汝瓷很好哄,听见“回家”,睫毛就动了动,握着伞绳手链低头。褚宴看着他呵出的毛绒绒白汽,心里很软,不自觉碰了下凝结水滴的额发。
  宋汝瓷仰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褚宴。”
  褚宴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意识到这辆车有些惹眼、附近已经有好奇张望的视线,就把手收回。
  门口宣传屏幕上正在放的就是国际交流团的宣传视频,车停在门口时,恰好轮到宋汝瓷。
  在擅长和真正喜欢的领域,宋汝瓷的光芒并不像那些傲慢的天才,刺眼夺目到咄咄逼人,但无法掩盖,就像没人能在夜色里无视一枚月亮。
  屏幕上有些单薄却温润的身影,微微弯着眼睛,柔和,静水流深。
  说起专业内容,宋汝瓷也并不砸什么叫人眼花缭乱的晦涩术语,解释深入得简洁又明晰,眼睛里的光彩明净得叫人挪不开眼。
  褚宴叫人查过了,这是所很重视校风的知名高校,相当重视舆论,对学生的品性端正要求极为严格,并不能用捐楼解决所有的问题——这也是他选择直接解决穆鹤的原因,穆鹤说了不该说的话。
  如果闹大,有心人从中作梗,宋汝瓷的出国交流名额都会受影响。
  ……可惜不能用捐楼解决所有的问题。
  褚宴有点遗憾,从另外几捧或娇艳、或炽烈的盛放玫瑰花束上收回视线。
  他低头,迎上这双浅色的眼睛,笑了笑,把书包递给宋汝瓷:“去吧,听说你们今天有留校联欢会?好好放松一下,快结束的时候给我发条消息。”
  他分神想了想自己有哪些车,哪辆相对不那么显眼,最后有些遗憾地得出结论,全都不合适——临时找一辆别的,又难免不够安全。
  应该尽快改装一辆更低调些的车。
  褚宴看着宋汝瓷的右手,他给宋汝瓷准备了手套,但应该是为了编伞绳手链,宋汝瓷把手套摘了下来,离开车厢时就落在了车里。
  宋汝瓷握着那条手链,手指微微蜷着,被风吹得有些青白,指节冻得泛红。
  褚宴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帮他戴上。
  向后退了半步。
  褚宴说:“晚上接你,我把车停远一点。”
  第24章 除夕
  系统趴在宋汝瓷头顶上向回看。
  他们已经进校门很久了, 身影被人群彻底淹没,那辆车才终于掉头离开。
  有零星雪花飘下来。
  今年是冷冬,甚至冷到下了雪, 没落叶子的树也被冻得打蔫, 但枝杈间还是尽力缠了不少五颜六色的热闹彩灯。
  宋汝瓷站在行道树下。
  灯光落进浅得仿佛薄雾的眼瞳里。
  宋汝瓷的记忆存在模糊和断层,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学校, 甚至不太能认得路, 尝试看懂路牌时,被抱着一大捧花狂跑的学生不小心撞了下:“对不起对不起!送你花!你是哪个院的?你真好看!情人节快乐……”
  宋汝瓷怀里被强行塞进一捧打蔫的满天星。
  路过的学生是去给校园市集送货, 十万火急边跑边喊,连宋汝瓷说的“谢谢”都没时间回答, 一转眼蹿没了影子。
  伞绳手链本来一直被好好握着, 撞得脱手, 掉在地上滚了两滚, 卡在人行道边缘的砖缝里。
  宋汝瓷俯身捡起来, 擦拭干净灰尘, 收进外套口袋放好。
  ……
  系统已经彻底看不见褚宴。
  系统叹气。
  宋汝瓷关心系统:「想吃棉花糖吗?」
  系统一秒忘掉了“姓褚的为什么还不泡他”的忧忿:「吃!!」
  假期还没开学, 大多数人都回了家, 但节日还是要过。因为课题被迫留校的学生也弄了些庆祝活动,搞了个校园集市, 路边有各式各样的小摊。
  甚至有人在卖棉花糖。
  宋汝瓷去买了一支, 付钱时被认出来:“宋汝瓷?你是宋汝瓷吧?”
  “一上来就解决了刘教授都救不了的那坨祖传屎山代码的那个!”
  认出他的是几个研究生,你一言我一语, 兴奋得不得了:“深藏不露啊,你不知道,当时老刘头那个脸色难看得跟他那个代码一样,我们组里都传疯了!”
  宋汝瓷拿着棉花糖, 怔了下。
  「是你!」系统立刻给他确认,「宋汝瓷,这是你几个月前做的,当时你刚被选进交流团,那个刘教授想刁难你,让你去解决谁都搞不定的一大堆垃圾代码。」
  刘教授叫刘鸣春,做了二十年的副教授,同时还是计算机系的副主任。
  典型的宣传口政绩型领导,三句话不离校风建设、舆论导向、合作宣传……本来就看不惯宋汝瓷这种“一看生活作风就有问题”的恶劣学生。
  那时候穆鹤闹得正厉害,宋汝瓷的期末绩点也被牵连着有波动,刘鸣春因为这个,几次想要取消这个“害群之马”的推荐资格,没能成功,就又把宋汝瓷安排去维护一台多年没人敢碰的服务器。
  本意当然是刁难,想让宋汝瓷出丑、丢脸,知难而退。
  谁知道一个星期后,这座足有几亿个if循环的垃圾代码山居然就半死不活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