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失忆的白月光 第113节
  “漪漪,”他贴在她颈侧,舌尖轻扫着那道疤,“我舍不得你疼。”
  “可又……恨你不疼一点。”
  “你若真不想见我,今夜就该拦着那书呆子,把我丢出去。”
  钟薏不语。
  “可你没有。”
  “你把我留在了这儿。”
  “你心软。”
  “你还在乎。”
  “所以你得是我的。”
  他话里带着黏腻的执念,将脸重新埋在她肩头:“我来接你回家,”
  “漪漪。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
  他说这句话时,呼吸已经滚烫得像炙铁,灼得她颈边一片发麻。
  屋内寂静无声。
  钟薏垂下眼,看着那双始终箍着她,因过度用力而肌肉绷起的手臂,终于出声:“放开我。”
  手没有松,反而越收越紧。
  “卫昭,”她语气如风拂雪,平静得近乎冷淡,“你装成这样,是又想做什么?”
  卫昭像是被这句话一针刺中。
  下一刻,他蓦地将她翻过身,整个人拽进怀里,扣着她的手腕。
  “你知不知道我忍了多久?”
  他咬着字,压着胸腔里的恨意与喘息,“每一日……每一夜,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得知她走后,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清算。
  将所有敢放她走的人,一个一个处理干净。
  太妃是第一个。
  那日血溅清晖殿,他吩咐人把她捉回来。
  韩玉堂跪在雪地里,劝他:“陛下,娘娘……此刻只怕最不愿再见您,求您放她一放,给她一点时间罢。”
  他听着差点笑出声。
  不想见又如何?他绑也要把她绑回来。
  困在身边,她若生气,捅他几刀便是;不认他,就慢慢磨,或者让她再失忆一回。
  反正他死不了——
  真死了,也能拖她一起下去。
  他以为自己不会忍。
  可他走进长乐宫,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殿,风吹得帘子轻晃,榻上像从来没睡过人。
  那条他亲手铐她的锁链,被人用刀好不容易劈断,断口翻卷,像獠牙一样。
  一口咬住他的命脉。
  他站在原地许久,低声唤她的名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角落,等着她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
  可她没有。
  他疯了一样去找她留下的痕迹,她什么都没带走,连上一回逃出宫时带着的玉笄都没带上。
  彻底地把他剜出了自己的生命。
  心口的伤像是被人重新撕开,一只手伸进去,连血带骨地掏空,疼得他几乎站不住。
  世上真有比死更难熬的事。
  他开始不停地扣开那道旧疤。
  手指嵌进皮肉里,一点点剜着瘢痕的边缘,血一遍遍流出来,又愈合。
  却让他觉得痛快。
  他搬回长乐宫,缩在她睡过的榻上,昼夜不分。
  榻上冷,枕上也是冷的。
  他躺上去,枕着她用过的枕头,把整个人卷进去,像只被丢弃的狗。
  嗅闻她残存的气息,用她用过的帕子,抱她穿过的衣裳。
  那些她发现过的画,也被他翻出来,一张张铺了满地。
  他守着那堆东西,日日夜夜地煎熬。
  这座宫殿死寂得像属于他一个人的棺材。
  他听人禀报,昏睡时她去了苏州,可连娘都没再见。独自一路西行,遇见了什么人,什么新鲜事,没了他过得有多开心。
  从外面折返,去了青溪,又沿着官道走向南边,最后停在一个叫“十方”的地方。
  想开药坊,问了不少铺子,犹犹豫豫地挑挑拣拣。
  他坐在地上,冷着眼翻着那些画像,笑了一下。
  每听到一桩消息,恨意就攀升一分。
  她凭什么敢这么走?
  他拾起一张,对着纸上笑着的脸轻声说话。
  “漪漪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跑,是要偿命的。”
  他要把她找出来,把她的亲人、旧友全部翻出来,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她亲眼来看。
  她不是最心软的吗?
  她若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救他们。
  他就在这等着她。
  他对着画像笑得像哭,把她脸贴在心口,又将那张脸按在膝上。
  抽出匕首,刮掉她那双眼。
  刮掉,再描上。
  再刮掉,再描上。
  直到纸张被他描得发皱起毛,破开一个大洞。
  他还是把她看过的铺子一间一间买了下来。
  她终于在十方住下了。
  一日日,过得平静。
  平静得像真的忘了他。
  可卫昭做过很多梦,梦里全是她。
  有时候她回头雀跃地叫他,有时候她扑进他怀里,说想他,有时候她低头亲他额角,甜甜蜜蜜地告诉他说,她只是出去转一圈,马上就会回来。
  梦里,她的眼睛是亮的,声音是暖的,像从前那样乖巧、柔顺、爱他。
  他伸手抱她,她就乖乖靠过来。她说:“我从来不会走。”
  可醒来的时候,殿内是空荡的,身边是冷的,什么也没有。
  他盯着床顶发呆,盯得眼球发涩,像是要从眼眶里裂开。
  ——为什么不能干脆死在梦里?
  于是他兴奋地唤来韩玉堂。
  “你看着朕睡。”
  他把一把锋利的匕首塞到他手里,又把被子乖乖盖到自己下巴。
  吩咐他,“朕若是梦里笑了,就是做了美梦,你就杀了朕。”
  韩玉堂跪在下面,肥胖的身子抖得像一滩肉泥,嘴唇发白。
  “我求你了,”他哀求,眼里泛起一点光,“杀了我吧。”
  他安安心心地闭上眼。
  可再睁眼,还是那顶熟得不能再熟的帐子。
  她没回来,他也没死。
  韩玉堂还守在榻边,一边磕头一边流泪:“陛下……奴才不敢……”
  那一瞬他像被人扔进了冷水缸里。
  突然索然无味。
  ——没人敢杀他。
  他开始吃药。
  当然不是太医开的方子,是他养的老道士上供的禁方。
  能让人五感错乱、魂游天外。
  意识像被牵引着,身子一点点剥离现实。
  他说不上来那到底是药,还是梦——
  只知道吞下去,天就永远不亮,周遭静得像一口深井,耳边会一直一直响起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