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他的目光与萧允墨相交,片刻的错愕之后,皇帝起身,朝他面前进了两步,扯着嗓子嘶吼道:“你!啊……原来如此!朕的好堂弟,你居然没死,还和这个女人联合起来,密谋造反!萧允墨,你好歹毒的心思!”
  萧允墨抹了一把脸上的油彩,冷冷道:“皇上认错人了,我对您的皇位毫无兴趣。”
  祁襄道:“皇上,无论是我,还是我父亲,都无意抢夺您的御座,就算我是女人又如何?我仍是太祖嫡系,殇由太子之后,我仍有资格规劝您莫行邪道,回头是岸。”
  她再次从怀中掏出那枚垂拱印,转过身,将玉印举过头顶,对台下众人呼道:“身为大齐的臣子,朝廷的栋梁,诸位对天子,难道就没有劝谏职责吗?”
  群臣和王公们面面相觑,只见林策和萧敬虞带头跪下,高声应道:“请皇上迷途知返,摒弃邪道!”
  一阵死寂后,首辅杨致先徐徐跪地,亦应道:“臣亦恳请皇上,迷途知返,摒弃邪道,驱逐道人,还禁宫安宁!”
  接着,众人陆陆续续面向祭坛跪拜下去,一遍遍齐声高呼:“恳请皇上,迷途知返,摒弃邪道,驱逐道人,还禁宫安宁!”
  他们跪的既是皇帝,亦是祁襄,羊脂玉的光辉与笼在她周身的光晕浑然一体,这一刻,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镖师之女余薇娘,还是怀王府幕僚祁襄,是花间公子,还是太祖后裔萧煜承。
  这些都不是她,却也都是她。
  第125章 【壹贰伍】捕螳者“襄姐姐。”……
  在齐刷刷的呼声中,熙宁帝的表情愈发扭曲起来,他再次抬起头,望向半空中那些只有他能瞧见,肃然而立的诸仙神佛,狂啸道:“朕乃天子,朕乃仙人!谋逆!你们这是……谋逆!荣桓!杀了他们,给朕……把他们的头……统统砍下来!”
  皇帝摇摇晃晃在祭坛上踱着步,突然瞪大双眼,眼珠仿佛都要弹落出来,忽然,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俯身倒了下去。
  荣桓率先冲上祭坛,将昏迷的皇帝扶起,这时,方才一直不知所踪的缉事司和羽林卫突然鱼贯而入,刚要与怀王府暗卫们展开厮杀,只听肃王大喝一声:“都住手!圣上昏迷,即刻移入内殿,宣太医!其余人等,系数退下!本王宣布,今日法会到此为止!”
  肃王的辈分和资历自然无人敢质疑,台下众人逐一起身,准备往天绶门外走,围成一圈对峙的人马却仍互不相让。
  萧敬虞瞟了一眼荣桓,道:“荣公公,殇由太子之女已将妖道铲除,现下便带人出宫,怎么你的人是要与本王和太祖血脉作对到底么?”
  荣桓眼神躲闪,却也只能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朝萧敬虞行了一礼,对太监和侍卫们摆了摆手,那些人得了令,纷纷退开,给祁襄的人让出了路。
  祁襄朝萧敬虞点点头,低声道:“此处还得师兄主持大局,我与其峻清先走,事情了结之后,我们宫外再见。”
  萧敬虞的目光透着几分不舍,却还是朗声道:“放心吧,阿襄,不知皇上会作何反应,你和峻清先回蓟州去吧。”
  萧允墨夫妇骑上马背,率二百暗卫精锐出了天绶门。快到宫门口时,四周脚步声起,大批太监与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头顶风声呼啸,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四处飞来,目标却不是他们,而是他们座下的马。马儿身中数十箭,发出惨烈的嘶鸣,将二人甩下马背,萧允墨以身子奋力护住祁襄,怕伤到她腹中胎儿,自己却重重摔到青砖地面之上。
  太监和侍卫们冲上来,离二人最近的何田十分机敏,把刀一横挡在二人身前。双方猛烈交战,三人很快被冲散,萧允墨被十几人围攻,身上很快挂了彩。
  “峻清!”祁襄竭力想往他的方向腾挪,奈何挡在前面的敌人实在太多。
  “何田,带姑娘走!”萧允墨大喝一声。
  何田眼看形势不好,抓起祁襄的胳膊,将她往人群外头拽。
  “姑娘,这些人看起来是想要你的活口,对你不下死手,咱们有机会逃出去。”
  祁襄频频回头:“不行,峻清……”
  何田眼神坚定:“姑娘,我知道你放不下怀王殿下,但你也要顾惜腹中骨肉啊!”
  小腹内突然一阵翻涌,她干呕一声,露出痛苦的神情。她猛然意识到何田说的没错,一行眼泪不受控地自眼角滑落,她望了一眼被困于人丛之中的萧允墨,紧咬牙关吐出一个字:“走!”
  她与何田在暗卫的掩护下突围出来,朝另一侧宫门跑去。她在脑中复盘方才的变故,心中升起莫名的不安。
  “刚才那些人不是去天绶宫救驾的那批人,荣桓根本没有这么快的时间下令将他们召集来,他们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平日宫中守卫的数量,更何况,今日宫内当差的,大部分都是程季的人和聂昭的天狼卫……”
  何田担忧地问:“姑娘,你在嘟嘟囔囔什么呢?”
  她心中的弦已然绷到了极致:“难道我们的计划一早就败露了?不对,如果是这样,为何要等这时候才出来抓我?”
  他们拐进天绶宫西侧的长街,不一会儿,两头又冒出了前来堵截的人马,这一次,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荣桓。
  荣督公缓步走到他们面前,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花间公子,哦不,应该说,是花间娘子才对,娘子方才那场表演,看得咱家也心潮澎湃呢。”
  祁襄问:“荣公公这是要公然违抗肃王殿下的旨意?”
  “肃王?呵,咱家只听命于圣上,肃王与你勾结谋反,我又怎能姑息!”
  “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公解惑。你既听命于圣上,又早有布局,为何方才在天绶殿故意按兵不动呢?”
  荣桓意味不明地笑了:“是啊,这是为何呢?”
  祁襄一惊:“莫非……?”
  “有一件事上,咱家与娘子倒是志同道合,那就是,我也想那梁御风死,此人如今比本督还要得圣上信任,我又怎容得了他呢?”
  “原来如此。”
  荣桓得意一笑道:“那么,还请娘子配合咱家,跟我去缉事司走一趟吧。”
  “想得美!”何田大喝一声,挥刀迎了上去,太监们一拥而上,白刃闪动,血光飞溅。
  祁襄也提起了刀,荣桓却道:“刀剑无眼,娘子既已有身孕,就不要以身犯险了。”
  她颇有些不可置信:“你是如何知道的?”
  荣桓冷笑:“缉事司眼线遍天下,寻花阁在京中闹出这么大一番动静,难道就不会留下一丝蛛丝马迹么?”
  祁襄浅浅蹙眉,来不及细想,她挥刀朝着荣桓劈过去:“少废话,想抓本姑娘,你缉事司还不配!”
  两名太监飞身挡在荣桓身前,尖刀直刺上来。他们得了令要捉活的,对她并不下死手,她很快占了上风,却又有更多人围将上来。
  何田这边形势也不容乐观,胳膊上、后背上都受了伤,这些人显然要取他性命,招招都往要害上攻。但他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被扰得起了脾气,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痛,像一头暴怒的野兽横冲直撞。太监们被他杀得七零八落,后头的一时也犹豫起来,不太敢上前送死。
  他拎着大刀,就要来杀祁襄身边的太监,忽然一位红衣白面的太监不知从何处闪身于二人之间,他手一扬,一把银粉飞散开来。
  “何田,闭眼!”
  祁襄大呼,然而为时已晚,下一瞬,只见何田眼中渗出几行黑血,他的瞳仁极速失了焦,眼球化脓溃烂开来,他捂住脸发出痛苦的哀嚎,祁襄怒火攻心,一刀劈在那人后背之上,鲜血溅了她满脸。
  那红衣太监怒吼回身,发狂似地朝她扑来,祁襄只觉一阵剧烈的头
  痛袭来,几乎站立不住。
  眼前一黑,她跌进一人怀里,再次醒转之时,那红衣太监的脑袋已经和身子分了家,那颗白净的头颅咕噜噜滚到宫墙脚下,双眼仍旧睁着,望向天空。
  大批黑衣侍卫手执弯刀赶来,三两下将荣桓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侍卫们袍子上绣的雪狼龇亮冷冽的尖牙,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却透着暖意。
  “我不是说过了,不要伤她。”头顶压来的嗓音浑厚低沉,却冰冷彻骨。
  祁襄体内的血液仿佛凝滞了,从刚才开始萦绕在心头的那一丝不和谐的印象骤然明晰起来,她仿佛终于捡到了拼图散失的关键那一片,但脑中终于串联起来的思绪令她几乎再次晕厥。
  荣桓望着一地的尸体,眼中也现出惊恐:“你这是……什么意思?”
  扶着她的人缓缓道:“我的意思,荣督公去了地下自然就明白了。”
  一名黑袍侍卫出现在荣桓身后,手起刀落,一道血柱自他身后喷薄而出。不可一世的荣督公就这样瘫倒下去,连一声呻吟都没发出。
  何田的双目已然变成了两个充血的窟窿,感受到周遭忽然安静下来,他伸出双臂摸索着,大声问:“姑娘,你在哪里?姑娘?谁来了?荣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