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纸傀并未在她手心里挣扎,而是像无孔不入的水汽一样渗进了她的皮肤,武梦惊恐地松开手,却什么也没看见了,胸口的大片皮肤开始蠕动起伏,像是钻进了什么活物。
  “滚开啊,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她试图将那块“皮肤”从自己身上撕扯下来,却徒劳无功,它已经与自己融为了一体。
  血珠顺着被抓破的皮肤滴落进水中,武梦的表情突然又一次变得冷冰冰的,她开始自言自语。
  “什么叫我利用你?明明是你自己想那样做的,因为我的存在,就可以把过错与罪名都推给我,而你自己清清白白,是吗?”
  她的表情又是一番变化,无辜又气恼地争辩道:“你胡说!我才不会为了陷害别人而背叛青要山!”
  “哦?那你为什么无令自归,从罗瑛城回来了。在人家大婚前气冲冲地回来,你想做什么呢?刚才回来的这一路上,我可什么也没做,你却只
  是看着满山的灵荷灯就气得在心里一遍遍地问,华盈为什么没有死在千岁古杏下。”
  武梦的表情顿住。
  她想起林之凇从千岁古杏下抱走华盈之后,整个青要山都传遍了的感情甚笃几个字,难堪而艰涩的声音发出:“对,是我的错,是我越来越嫉妒她,可我知道错了,我去找少主认错,少主对青要山的功臣一向宽容,念在我救人无数的份上,他会原谅我的。”
  那冷冰冰的声音道:“你怎会妄想自己还有回头路,苍家那个叛徒是什么下场,你忘了?”
  那一具尸体死状极惨,被几缕墨气分尸断骨。
  武梦的心重重一跳,语无伦次:“我……我该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让她死。”她表情变化一瞬,冷冷地自问自答,“只要她一死,我就从你身上彻底离开,再找个替死鬼帮你把之前那件事瞒过去,如何?她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可她能找到的,只有你啊。”
  武梦眼神闪烁:“不行……不行,少主对她无比重视,我若再对她下手,他不仅会杀了我,还会恨我一辈子。”
  她随即又冷淡道:“可你犹豫了,你不会还想着把我交出去赎罪吧?且不说你就算把自己一身血肉剖下来也无法让我离开,根本无人信你,就算华盈相信了,你觉得她为你求情与处死你这样一个对她包藏祸心之人的可能性,哪个更大?”
  武梦抬手扶着额头,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无助感。
  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子从一棵树下敏捷地跃下,稳步走向群山之中。
  她含讽带笑的声音通过纸傀传出时,变成了一成不变的冷淡声:“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你从小就整日与那些枯燥无趣的医典草药和半死不活的人打交道,论起算计筹谋,你还差得远。”
  武梦心想,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可以随时终止这个东西对她的操控。
  她已经试过了,是可以中断的,所以它始终没办法用她的身体在青要山做别的事。
  半晌,武梦说:“最后一次。”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一阵扭曲,身体的操控者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第86章 白姝指尖勾着酒葫芦……
  白姝指尖勾着酒葫芦的绳子,随手一摇一晃,打算用最后这壶酒从那个好不容易混熟了的守山战士身上拿到通行令。
  她轻哼着不成曲的调子往前走,突然见到一道陌生的人影从灵荷灯铺洒开的清澈光辉下一晃而过。
  长什么模样没看清,乌黑的发间垂落着的一条青色小辫子格外醒目。
  武梦那日责骂华盈的场面已经在青要山中流传开,白姝也听说了,对她毫无好感。
  华盈住的地方幽静,平时没什么人来往,而这条路通往的恰好只有她的住所,白姝怕武梦又去她面前找晦气,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前。
  “咦,武家的天才小医师回来啦,这些日子治理罗瑛城的疫病如此辛苦,好不容易有空回青要山,怎么没先回家好好休息?”
  白姝笑吟吟地上前,没料到在武梦身后十步远外,被一股充满敌意的气劲逼退。
  满地落叶泥沙狂舞,被高高抛上天空,绞作粉屑飞洒。
  白姝面色一变,右手按上刀柄,明明是第一次见识到武梦出手,却从她身上看到一丝熟悉的影子。
  她心中浮现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握刀盯着武梦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陌生冷淡的脸庞。
  惊疑与冷漠的两道目光相接的瞬间,白姝眼前有一道厌恶之人的影子与武梦重叠。
  无懈可击的敏锐让白姝深信自己的判断,她忽然笑了笑。
  武梦来势突然的敌意却仿佛被一只从远处伸来的巨掌强行压了下去,没什么情绪的一双眼看着她:“古符黑刀,你是刀圣的徒弟?”
  白姝也没否认,双手负在身后,步子轻松地上前:“是啊,家师运气不好,到死也只收了我这样一个毫无天赋却半路学刀的徒弟,这把古符黑刀,也就只好传给我了。”
  武梦冷冰冰地转身继续往前走:“知道自己愚笨还敢拜在刀圣门下,真是辱没了刀圣之徒的名号。”
  白姝笑笑,意有所指:“但我师父可喜欢我了,夸我与他的缘分没人比得了,将来一定不会比他逊色。武小姐应该很难理解被认可的感觉吧,毕竟有些人自命不凡,穷尽一生想去接近自己敬仰的强者,却被人当众赶了三次。”
  武梦被她一句话惹怒,扭头投来的眼神里竟浮现出不共戴天的怨恨,仿佛二人已结怨多年。
  她站在原地,似笑非笑道:“出言不逊,会被教训的。”
  白姝盯着她眼中节节攀升的某种诡异的气场,得意地哼了声,不疾不徐地朝她走了过去,无形的结界包围四周。
  她悍然拔刀:“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闺阁小姐,想教我礼数谦卑,先问问我的刀。”
  武梦冷漠的面庞上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像是有另一张脸要露出皮肤将她取代。
  远在明玉月境之外的女子并没有太多的好脾气,将自己的真实情绪通过这具身体完全表露了出来。
  她透过武梦的眼睛,轻蔑地看着漫天漆黑压抑的刀影如乌云堆积,冷哼了声,让人听出从心底萌生的不屑。
  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白姝在白家一次次有意无意的打压之下,反而越发让人望尘莫及的一幕幕。
  她与白姝较劲多年,除了最后一次,全是输。
  不好的回忆带动紧抿的唇线止不住地抽搐,额上细软的发丝被风吹开,露出光芒大绽的傀印,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完全剥夺。
  “武梦”的皮肤逐渐变得苍白平滑,细看之下还长出了柔韧的纹理,像是由一张薄薄的纸片扎成,再也看不出一个活人的模样。
  无数白纸破出皮肤,如万千触手在她周身飘舞,阴邪的杀气随着纸触手的舞动而奔袭在结界中的每一个角落,在白姝眼里化作无数只纸做的怪物朝她嘶吼杀来。
  结界之内的一草一木都变成了苍白的平面,黑刀出现了纸化的迹象,横扫半空的凌厉刀气也变成一张张纸片从空中落下。
  白姝却毫无惧色,笑着握紧逐渐变成白纸的黑刀杀向纸人。
  她与对面那双眼睛之后的人隔空对话:“可喜可贺啊白三小姐,你好不容易除去了我这个与你抢夺白家资源的竞争对手,用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总算把附灵术修至了绝顶巅峰,远在明玉月境之外也能抢人的身体了,这么厉害怎么却藏着掖着不说一声?”
  “休要往我身上泼脏水。”白雨轻厉声说道,“你叛出白家,白家却对你宽厚仁慈,我今日有要事在身,原本也没打算与你纠缠,但你既然要找死,我成全你。”
  白姝怒笑:“逼我嫁给一个死人,为你换取修习附灵术的资源,叫宽厚?追杀了我这么多年,废我修为,叫仁慈?这些年但凡有不长眼的白家人敢闯到我面前,我见一个杀一个,可依旧难解心头之恨,我想了许久,只想到一个原因——
  白雨轻,你才是罪魁祸首,你必须死。”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结界中,白雨轻笑出了眼泪,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事情了。
  白姝要杀了她?
  就凭那把纸化的刀吗?还是她停留在多年前的白家纸灵术?
  然而她的眼睛突然被一缕漆黑的光芒刺了一下。
  越来越多的黑色刀光破开纸化的表层,最终石破天惊般完整地重现于世,刀光在纸海中扫开一片半月弧形,纸触手被绞为粉末,飞散林间。
  白雨轻往后踉跄了脚步,瞳仁猛颤:“你……”
  竟然学会了刀圣的碎空刀法!
  传说能于一片虚无中开辟出一条生路的刀法,要破纸境,绰绰有余。
  白姝看穿了她的惊慌与自卑,扬声笑道:“我已不是白家人,杀你,也不屑用纸灵!”
  黑刀穿透白雨轻的手臂,拔出的瞬间带出一股喷洒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