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陆骏疑惑:“为何这么叫?”
  “你看它那划了横竖棋盘刀的肉皮,与我摆在边上作点缀的松果,像与不像?”阿薇问。
  陆骏定睛一瞧,乐道:“像!”
  岑氏早看到那松果了,因此,即便那肉块左瞧右瞧没有一点儿松子,她都不想吃。
  况且,这阵子叫春晖园半夜炖肉、实在闻得恶心够了。
  岑氏只夹了块炸丸子,看颜色是先炸后蒸的。
  她刚见着陆致连动了两筷子,可见味道应是不错。
  咬上一口,细细一嚼,品出来那是鸡肉丸子,再试了试与盘子里那与丸子一道蒸出来的冬笋片,岑氏微微颔首,清口爽滑,不错。
  陆勉对一道豆腐极其喜爱,道:“祖父、祖母,这豆腐绵软鲜香,你们快尝尝。”
  宝贝孙儿推荐的,岑氏自然欣然接受。
  豆腐成泥炒出来的,能看到其中配了香蕈、虾仁、火腿等的碎丁。
  她舀了一勺尝了,与陆勉道:“阿勉晓得祖母口味,这豆腐真好。”
  陆勉高兴极了。
  岑氏不由去看在边上小桌的陆闵和陆窍。
  两人太小了,由奶娘带着,吃食也是另备的。
  但这豆腐,她们两人能吃,岑氏原本想叫嬷嬷们分些过去,仔细一看,那头倒也上了豆腐。
  陆窍与他们大桌上的一样,能看到其中颜色不同的碎丁,陆闵一岁半,只有豆腐。
  阿薇瞧见岑氏在看,当不晓得。
  今晚暂且要表示和睦,她便与简氏道:“二舅娘,阿闵那豆腐是单做的,只添了蛋清和些许鸡汤,没有盐、也没有胡椒粉。
  我想着到底是外祖父生辰宴,他们姐弟两个不能上桌,尝个豆腐、也算是与外祖父同席庆祝了。
  别的菜品,若有阿窍能吃的,您单独给她装几样。”
  简氏忙应了,又道了谢,夸她“周到又心细”。
  陆驰对陆念一肚子怨言,对阿薇也多少有些情绪,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阿薇很用心。
  这么想想吧,陆驰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姐自己疯,把女儿都带得需得与她一道疯。
  好好一心灵手巧的孩子,怎么摊上大姐当娘呢?
  一面想,陆驰一面下筷。
  看看,这香蕈酿虾,山中珍味、海之鲜美,上品!
  看看,那八宝肉圆,肥瘦合适,他在圆子里尝出了瓜姜、蕈子、笋尖、荸荠,入口很是松脆,做了汤品,汤水鲜口。
  主食是酥饼,两面都脆,浅浅的甜口。
  这滋味最得阿窍的心,陆驰见简氏已经取了一块、叫嬷嬷给了女儿。
  既是席面,除了吃菜、自也少不得敬酒,但好在也无人一味劝酒,只依着辈分年纪给定西侯祝酒道贺,听得侯爷哈哈大笑、胃口大开。
  一桌子的菜,确实如他先前与阿薇说的那样,他要一口不留。
  陆骏陪着他吃酒,兴致上来了,也忘了再提菜色讲究。
  桑氏还记得。
  她虽然并不晓得阿薇的“巧思”,但阿薇既然辛苦操持一桌,总有用意。
  桑氏瞧着时候差不多了,笑着起了话头:“舅娘吃的是样样好,偏又不晓得其中名堂,和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阿薇现在能说一说了吗?”
  阿薇最喜桑氏的心思敏捷,揶揄道:“谁家故事里有您这么窈窕貌美的猪八戒呀!”
  桑氏喜滋滋的,又催了句,阿薇借了这话头,说起了菜品。
  “松鼠桂鱼讲究的就是一个‘贵’字,红红火火,富贵长盛。”
  定西侯一听就得意,道了声“好!”
  阿薇笑着继续说:“我刚与舅舅说过松果肉的名字了。
  我拿花椒八角泡汁,倒了酱油、黄酒,添了葱姜蒜,从昨晚上就把五花肉改刀后浸泡上了。
  今儿把肉与料汁一道下锅,又添糖霜,烧了小一个时辰后捞出来,再用热油将肉皮炸酥定型,才得了这松果状。
  这菜吃着养血润燥、益气消肿。”
  阿薇说得很细致。
  岑氏静静听着,心说,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有点儿本事就想大肆炫耀,恨不能说长篇大论。
  不过,她愿意听。
  知道是什么东西做出来的,她安心。
  先前见那松果,岑氏没有吃这个肉,现如今听来,的确十分明智,这等成菜,她就估摸着是用了八角的。
  吃不坏,但不碰,心底里舒坦。
  “炸丸子叫鸡松,用的是鸡大腿,把皮完整地剥下来,将肉剁成蓉,肉蓉里加蛋清、淀粉、磨碎了的松子仁和盐……”
  岑氏呼吸一滞。
  她听到了什么?
  松仁磨碎?
  陆致亦十分惊讶:“里头有松仁?我怎么没有尝出来?”
  “磨成了粉,”阿薇漫不经心地瞥了岑氏一眼,见她笑容都淡了些,便又继续往下说,“搅打好的肉蓉搓了丸子,炸酥后装碗里,加了黄酒、酱油,摆上冬笋片、香蕈片和葱姜丝,放上鸡骨、盖上鸡皮蒸制。
  上桌前去了鸡骨鸡皮,只余丸子和笋子香蕈。
  这菜温中益气、强健脾胃。”
  陆致听得兴致勃勃,盘中还剩了几个鸡松。
  他夹来细细品尝:“好像是有那么点儿松子仁味道。”
  这个“好像”,把岑氏的脸色又“好像”坏了两分。
  还好,她对炸物一般,只吃了两三个,岑氏默默吞了两口唾沫,不叫自己细想。
  阿薇又说那八宝豆腐。
  这菜在开棺那日,她给姑母做过。
  岑氏听到里头也添了松子仁碎末时,脸上划过愕然,虽是一闪而过,但陆念瞧见了,抿着嘴呵地笑了声。
  “八宝肉圆,与八宝豆腐也差不多的,只是里头用了荸荠、瓜姜,松子仁自然也有。”
  “香蕈酿虾,用的是海虾,肉泥里添松子仁粉,吃了补益肝肾、化痰开胃。”
  “酥饼是用糖与猪油和面,加了碾碎的核桃仁、松子仁,还加了奶酥,用两面锅烤出来的,才能酥脆。”
  听到这儿,桑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是拿松子试探过岑氏的,因而起先听松鼠桂鱼、松果肉时,只当就是全部了,哪里想到,这之后的一道道瞧着与松子毫无干系的菜里,竟然全有松子仁!
  没见岑氏那张脸,已经白得不能再白了吗?
  岑氏为了显得精神些,脸上涂了不少粉,遮泛黄的面色、遮发青的眼下。
  开席时看着还自然,此时此刻,似乎是心境缘由,脸色惨白极了。
  一副活见了鬼似的。
  陆骏没有注意到岑氏的脸色。
  他听得津津有味,便问:“我怎么听了这么多松子?哎,这蟹酿橙里不会也有吧?”
  话音一落,岑氏的眸子一紧,不自禁地盯着那空了的橙子。
  “我添了,”阿薇语调轻快,“这菜可太耗人了,我和大厨房的嬷嬷们剥了那么多螃蟹才够用,好在眼下螃蟹肥美,满满都是蟹黄蟹膏,拌上松子仁粉,蒸出来叫人欢喜。吃了活血化瘀、理胃消食、疏通经络。”
  定西侯乐呵呵地:“今日真是辛苦我们阿薇了,那螃蟹壳硬,没有伤着手吧?”
  “您放心,我剥蟹厉害着呢,”阿薇笑盈盈地,“松子可是好东西呢,‘散诸风、湿肠胃,久服身轻,延年不老’,所以我才给您做一席松子宴,叫您延年益寿、长春不老!”
  定西侯听得心花怒放,满面红光。
  他可太得意、太高兴了!
  哎呀。
  明儿衙门里有人问起他生辰,他太有话题说了!
  前阵子,为了突然进府的“外室”,多出来的“女儿”,他没少烦心。
  关系好的揶揄他,关系不好的阴阳他,甚至还有斟酌着要上折子参他的,叫他的老脸都没处搁了。
  今晚一过,那就不一样了!
  那些看热闹的,寻麻烦的,就算有谁的家里人也能操办几个菜,但又有谁能得这么一桌小辈亲手置办、用了大心思、寓意着好兆头的生辰宴?
  千步廊左右,他定西侯就是最有面子的那一人!
  “听听!”定西侯往左一声,又往右,“听听!说得多好啊!”
  陆念故意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听见了,叫您多活几年呢。”
  “啧!”定西侯虚指了指她,没有一点不高兴,“你这张嘴啊,就酸吧!”
  “这席面要本事,也要孝心,”柳娘子也笑,“侯爷,姑夫人把表姑娘教得多好,她要不想着您,能舍得叫表姑娘那么辛苦置席面?我再敬您一杯。”
  定西侯听得喜上眉梢,拿起酒盏,与柳娘子的碰了碰,一口饮了。
  许富德之前也敬过酒了,但不管他在外头摆过多少侯府姑爷的威风,今儿也是头一次在府里有个姑爷的体面。
  趁着定西侯心情好,许富德亦赶忙又满上了酒:“小婿也再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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