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果然,在快到五点半的时候,薛里昂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停在办公楼下,驾驶座旁边的车门打开,薛锐从里面走出来。
  他一个人来的,穿着铁灰色的西装,树影斑驳落在他白色衬衣,他抬头看了一眼,惯常的图景有了焦点,对面教学楼玻璃窗上映着的晚霞黯然失色。
  薛里昂记得见过他们班一个女生发的动态,好像说,中学的时候看见的晚霞是最灿烂最难忘的。薛里昂本来还挺相信的,现在看来是假的。
  有些人,只要站在那里,就好看得让人记不起来看晚霞。
  这是薛里昂第一次被成功请家长,然后他看着薛锐全程几乎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老师那边的赔偿我会负责”,第二句“舆情公关会有专门人员和学校对接解决”,其他的就是教导主任激情演讲输出。
  最后两人一块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上车。”薛锐说。
  薛里昂迟疑了一下,然后乖乖坐进副驾驶。
  第11章
  一路上,薛里昂频频用余光看薛锐,希望能从薛锐脸上看出点什么。当然,他更希望薛锐能直接跟他说点什么。
  薛里昂也不太理解自己的这种心虚是因为薛锐是“家长”还是别的什么。但是薛锐不说话,他还真的挺难受的。年轻人总是比较容易沉不住气,在他们等过三个绿灯都没能过去的晚高峰里,薛里昂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你,不问点什么?”
  “问什么?”薛锐低头看了一眼中控台显示的时间,还是没给薛里昂眼神。
  薛里昂观察一下薛锐的神情,叹口气,找了一个他觉得最严重的控诉来反驳,说:“他是自愿的。”
  薛锐听完嘴角略弯,像是笑了,这让薛里昂有些茫然。
  “漂亮吗?”薛锐问。
  薛里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个老师,说:“挺……好看的?”
  “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感情影响自己的处境。”
  薛里昂没有从这句话里听出责怪,这让他许久未用的良心,稍微受到了一点刺激。
  叛逆期的小孩就是这样,当他做错了事,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不在乎谁骂了他,或者谁踢了两脚,但是如果你关心他,他就会默默开始自责。
  车子停下的时候,薛里昂发现薛锐没有把他带回住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他之前从来没来过的,但是薛锐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这回总算憋住了没开口问。
  于是薛里昂就穿着校服,跟薛锐穿过各色奇怪的眼神,直到薛锐把他带进一间包厢,等在包厢的助理给薛锐换了一件西装外套,并且搭配了袖扣。期间薛里昂乖乖坐在沙发等着,最后薛锐嘱咐了一句:“在这等着,不准乱跑。”转身要走。
  薛里昂一头雾水拉住薛锐:“这哪儿?”
  “虹场。”薛锐回答。
  “我来这干嘛?”薛里昂不解。
  “本来想先把你送回去的,但是,堵车。”薛锐说。
  薛里昂哽住了,不知道放不方便告知薛锐,平民有一种通行方式叫做公交车或者打车。
  薛锐专门留下一个助理照看薛里昂,薛里昂也觉得很无语,好像他完全没有自理能力似的。
  而且,虹场再怎么五颜六色,也顶多是个娱乐场所,虽然他没来过,也只是因为虹场是薛家的产业,即使薛里昂跟薛家各路关系都没怎么见过面,但是万一遇见认识的不认识的长辈什么,也是尴尬。又不是因为他薛里昂是温良小白兔。
  要说到为什么尴尬,那确实还有不少可以细细道来的地方,毕竟黄赌毒玩出花来,那可是一时极乐一时地狱,他万一在这玩遇见他爹,那是应该说“好巧”还是“注意身体”?
  “薛锐经常来这?”薛里昂问那个留下来的助理,眉梢眼角带点坏。
  “薛总没空。”穿着职业装的姐姐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替薛锐回复邮件,没关注薛里昂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接他话:“今天薛总正式接任集团副总,薛源总和高管在这里给他布置了庆祝酒会。”
  现在的薛里昂已经和十来年前的小豆丁不能同日而语了,薛家内里复杂的权力脉络交织穿插织成的茧衣罩在每个和这个家有一丁点联系的人身上。他看薛锐也是隔着层层叠叠的虚影,看不真切。
  但是薛源,怎么说呢,就薛源这种贪和坏刻在脑门上,一身骚味八百里外都能闻到的狐狸,说是庆祝酒会,谁知道是不是鸿门宴……
  怪不得薛锐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
  “……他的任命这么快就下来了啊。”这么忙的节骨眼,竟然还有来参加家长会。薛里昂觉得心里暖暖的。
  “是老薛总的意思。”助理回答得滴水不漏。
  薛里昂皱眉,薛伯昆对启辰的控制太强了,并不说明就是好事,要么是高层一群废物,制不住他;要么薛伯昆给董事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而压力太大,是会爆掉的。
  如果是我……
  薛里昂有那么一瞬间,把自己置于薛锐甚薛伯昆的位置上来看这场戏。
  ·
  因为无聊,薛里昂觉得时间过得挺慢的,他给老师发了几条消息,对方都没回复。薛里昂挺郁闷的,就算是以后不来往了,还是应该给对方点分手费安慰一下的。
  正在薛里昂等得快睡着的时候,包间的门终于开,进来的却不是薛锐,是一个服务生。
  服务生无视了薛里昂,略过他在薛锐助理耳边说了几句话。
  薛里昂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美女助理的表情凝重了一瞬,起身跟他出去了,临走还重申了对薛里昂的要求:“不要出去。”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薛锐出事了……?薛里昂有点烦躁了,这他妈把他扔这里又什么都不说。
  等了半个小时没人回来,薛里昂决定不等了,开门出去了。
  即使隐隐觉得情况很复杂,薛里昂还是想得挺简单,溜达一圈,能碰到薛锐就跟他说一声,碰不到就直接出门打车回家。
  这个地方确实和一般的会所不太一样,太安静了。薛里昂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走廊心里暗自感慨,他出来走了有几分钟,只路过了几个服务生,但是转念一想,是因为薛锐要来所以提前清场也是有可能的。
  地上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头顶水晶吊灯连灯具的阴影都设计出独特的美感,目光所及虽然没有一个人,但是在走廊两侧的包间,偶尔会有没关紧的门里,隐约听到里面的有人声。
  哦,路过盥洗室的时候确实看见了人,但是两人吻得忘情,薛里昂只能假装没看见快步走过。毕竟人类这种动物,还是对同类的性行为存在一定的羞耻心。
  走廊的挂画一个一个看过,空气里都是高级的香水味,这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纸醉金迷的味道能把石头都熏入味。
  总不能一个一个敲门问这里有没有人见过薛锐吧,薛里昂倒不是怯场,真觉得突然开门有点冒昧,也不认识,又不是警察扫黄。于是他拦住了一个服务生,问道:
  “你们这里最大的厅,在哪儿?”
  服务生穿着虹场的制服,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却也秉持着不该问的不问这个原则,没多说把他带到了门口,替他打开了大门。
  给薛锐的庆功宴,而且是薛源策划的,肯定是按照虹场最高规格,最大的厅可能不是主场地,但是一定是场地之一。
  但是服务生素质培训还是有改进的空间。薛里昂回想了一下刚刚服务生打量他的样子,虽然今天没穿大牌,也不至于用那种眼神看人吧。虹场这方面的素质该抓一抓了。
  薛里昂正了正领子,走进大厅,一眼望去都是穿着正装的商务精英门,觥筹交错,衣袂飘香,正经商务酒会的样子,他驾轻就熟捞了一杯香槟,走向距离最近看起来像是领导的人身边,问他:
  “薛锐在哪儿?”
  被他问的人,穿得人模人样,却像是听不懂中国话的样子,眼神里透露着疑惑和惊讶:“……你找薛锐?”
  随后用疑惑和惊讶的目光从上到下把薛里昂打量了一遍。
  薛里昂真是有点烦了,这一路走来每一个看他的人表情都很怪,于是他也跟着看了自己一遍,并绝望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在心里骂了句傻逼。
  什么傻逼会穿着校服在这种场合来回跑啊!
  ……于是暂时把自己眼睛闭了起来假装一切都不存在。
  麻木得往男人指的方向走去,薛里昂尽量表现得不尴尬慢慢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
  可一直按照指得方向走进了厕所,薛里昂都没看见一根薛锐的毛。
  迎着各色目光走了大半个场,薛里昂身心俱备,终于放弃,只想回家洗个澡,重新捡回失恋的心情好好回味一下。
  薛里昂再不想穿着这身现更多的眼,没有选择坐电梯或者走观光步梯,想找消防通道出去。但在不熟悉的地方找没走过的路线也不明智,走了一会儿没找到消防通道的方向,薛里昂再一次想抓个人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