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顾育森的一生几乎都和集团绑定在一起，两者连发展的轨迹都近乎相似。随着前两年公司债务危机，顾育森的精神也跟着萎靡。
顾志伟因为决策失误，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为此他也被迫让渡了部分职权。这件事无疑释放出权利旁落的信号，其他股东便有些坐不住，在经营决策权上产生数次纠纷。最后还是顾育森出面，安抚了多数股东，让顾志伟不至于完全脱离决策层。
但他已经七十六岁，时间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皱纹，病痛不断消磨他的精力。
他不可能永远都能站在顾家身后兜底，于是迫切需要能在以后站在顾志伟一方的人。
这个人本应该只有顾青云，可惜变故来得太快，顾育森没有赌的时间，只能以量取胜，把顾然也拉了进来。
许琛和他母亲是最后来的人，几个大人靠在一起，和秘书律师商讨着事宜。
许琛站在门口，张望着病床上昏睡的老人，表情有些难过，问顾然目前的状况。
顾然把医生的话转述给他，顾育森的精神时好时坏，全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没过多久，医生出来告诉他们，可以进去探望。
病房里站了十来个人，围在顾育森左右，很像是他喜欢的大团圆场面。
这场探望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期间顾育森说的话很少，顾志伟和顾志豪发表的意见最多。
一个为顾青云，一个为顾然，各执一词，都想要为自己以后争取更多。
不过到最后，两人也没有争论出个结果。
顾育森听得烦了，让他们都出去，只留下几个小辈说话。
许琛和顾青云轮流上去和他聊了一会，轮到顾然的时候，顾育森坐起来了一些，以一贯的审视目光看着他。
“我听杨老说了，你最近做得很不错。”顾育森似是而非地夸了他几句，不是称赞，也不是责怪，只是单纯地把顾然当作一件可以评论的物品。
顾然这几年一直留在国外是顾育森的意思，一方面可以拓展海外市场，一方面能了解国际市场今后的发展路径。海外市场一直没有顾家的人插手，他在这里能更了解情况，不让顾青云在这方面完全失声。
“做技术转化的事情我听他说了，很麻烦，不过可以一试。”他说话的时候，苍老的皮肤也掀起微小的弧度，“你先去做，要是可行，青云跟着你也可以少走些弯路。”
顾然明白他为什么愿意松口，不过是想他先试错，为之后顾青云接手铺路。
“你不是一直想回去。”顾育森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记不清往事，感叹道，“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你也是。”
“这么多年，没必要在最后的时间还对我这个老头子不冷不热的。”他摊开手，露出枯瘦的手腕，还有那一根为他提供营养的输液管。
他说完咳了两声，和所有即将丧失生命力的老人一样，皮肤干瘪，声音虚弱。
顾然看着他，内心没有太多波澜。
在成为他们的爷爷之前，顾育森就已经是集团的创始人，公司比任何人都更像他的孩子。
所以他为公司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无可厚非。
如果顾然换个身份，或许会被他此刻展露出来的少许温情感动。
可惜他做不到。
顾育森太高高在上，稍稍一动，就牵引着他们的利益与欲望，任何人都可以是其中的牺牲者，再被他当作功勋表彰。
“你还年轻，有什么想要的得不到呢？”因为精神欠佳，他连眨眼的动作都有些缓慢，面容透出几分祥和，似乎真正关心顾然的未来，劝戒他，“眼界放宽点，不要再追寻那些无意义的东西。”
“是应该要恭喜你。”顾然笑了笑，“你想要的现在都得到了。”
顾育森的话说错了对象，所有人都如他所愿，牢牢绑在这艘船上，唯有同进退。而顾然想要的早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消息。
“你应该感谢我，那些留不住的都是隐患。”顾育森躺回床上，认定自己的眼光永远正确。
事情过去了太久，再想起时，顾然已经很难再一次次产生强烈的情绪。
只是会一遍遍想，如果当初不离开，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会像其他人一样，并肩走在洒满阳光的校园里，还是翘掉无关紧要的课程，冲动上头，跑去看雪山的日出。
幻想之所以是幻想，是因为它可以捏造出无数美好结局，独独不会出现在现实里。
之后的时间过得更快，顾然准备回国，准备项目交接，准备了一切开展工作所需的东西，除了一件事没有做好准备。
遇见陈望。
出国后，他就没有再得到过关于陈望的消息。顾育森没有透露，他也没有自己去打听，甚至还会刻意回避。
回避那所学校，那条学院南路，那间校外公寓。
因为陈望提出过的问题仍没解决，甚至越来越大。
顾然保证不了他的生活会永远一帆风顺，也不想再给陈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消息是，陈望似乎也和他持有同样的想法。
两人只在会议上短暂地偶遇，连陈望的导师他都碰见过好几次，和陈望却怎么都见不到一面。
即便见面，陈望也还是要躲着他，不肯看他。
在他闪躲的眼神中，顾然再次确信，这场偶遇是不被期待发生的。
最好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他继续走在原本的路线上，假装没有遇见过对方，假装他们的两年只是过去式，实际上不曾付出真心，也不会有结果。
只有两年，很短暂，只占了生命的二十五分之一。
顾然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冷静，保持距离，可看见提交上来的合作预案，他还是做了不应该做的决定。
陈望对谁都是礼貌的，如果顾然彻底忘记他们的过去，一定会觉得陈望对他和对其他人一样，友好客气。
他见过陈望害羞的样子，也见过他真心高兴的笑容。
所以看着两人每一次见面，他都那么客套，不愿和他对视，心中便莫名升起焦躁。
是只有他为两人的见面感到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吗。
顾然想追问面前的人，可稍微开口，陈望的身体就僵硬起来，脸色也很慌乱，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压迫好学生的坏蛋，再多的话都堵在喉间，难以出声。
可偏偏陈望要站出来帮他挡住那个乱跑的男生，还为此受了伤。
他不知道陈望要怎样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脚受伤了也瞒着他。
好像只有态度强硬冷淡一些，他才愿意稍微回应。
顾然和其他人说了一声，解释自己和陈望先离开的原因。
他反复思考自己送陈望回家的理由，换做任何人来，应该都会这么做。
他只是抱有正常人都拥有的同理心，并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事。
陈望不能连这一点也要拒绝，他也不会。
【作者有话说】
努力说服自己的小顾ʕ •ᴥ•ʔ
大家国庆快乐～
第54章 “为什么讨厌我”
回程的途中没有人开口，最后一句话是陈望告知司机他家的住址，随后车内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沉默的原因有很多种，顾然更倾向于他是累得不想说话。
车开到一半便陷入堵车长队中，红色尾灯绵延成一条缓慢流动的灯带，提醒着来人路况的胶着。
司机一脚一脚地踩着油门，走走停停，开出了不到百米的距离。
从刚才起，陈望就几乎一动不动地靠在座椅上。
顾然余光瞥见他的脑袋一坠一坠的，意识到他大概是睡着了。
他们今天出发得很早，驱车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山脚，又折腾了半天，累睡着了也正常。
他以前就不是爱运动的人，每学期期末体测都要苦恼半天，担心达不到及格线影响评分，甚至会提前半个月练习跑步。
每到这时，他都会捏一捏顾然的手臂，问他为什么不运动也会有肌肉。
陈望在某些方面特别单线条，有时还会冒出一些古怪的疑问，但因为眼神足够诚恳，让人不忍心敷衍。
不过顾然觉得这样的陈望也很容易上当，等到他乱说一通，最后被陈望求证是胡言乱语后，陈望就会皱着眉，语气老成地教导他：“顾然，你怎么能骗人呢？”
顾然别过脸抿嘴笑，然后虚心接受批评。
为此，顾然还问过他有没有被电诈的经历，万一有他以前的朋友说自己缺钱，找上门来哭诉几句，陈望一心软被骗了怎么办。
陈望这时就会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千万不可以随便相信别人借钱的话，反问顾然是不是被人骗了。
顾然觉得他说教的模样也十分可爱。
也对，陈望只是迟钝，又不是笨蛋。
要是他可以一直迟钝，察觉不到其他事情该多好。
顾然看着陈望因为车辆行动缓慢而晃动的脑袋，最后还是坐过去了一些，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顾志伟因为决策失误，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为此他也被迫让渡了部分职权。这件事无疑释放出权利旁落的信号，其他股东便有些坐不住，在经营决策权上产生数次纠纷。最后还是顾育森出面，安抚了多数股东，让顾志伟不至于完全脱离决策层。
但他已经七十六岁，时间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皱纹，病痛不断消磨他的精力。
他不可能永远都能站在顾家身后兜底，于是迫切需要能在以后站在顾志伟一方的人。
这个人本应该只有顾青云，可惜变故来得太快，顾育森没有赌的时间，只能以量取胜，把顾然也拉了进来。
许琛和他母亲是最后来的人，几个大人靠在一起，和秘书律师商讨着事宜。
许琛站在门口，张望着病床上昏睡的老人，表情有些难过，问顾然目前的状况。
顾然把医生的话转述给他，顾育森的精神时好时坏，全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没过多久，医生出来告诉他们，可以进去探望。
病房里站了十来个人，围在顾育森左右，很像是他喜欢的大团圆场面。
这场探望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期间顾育森说的话很少，顾志伟和顾志豪发表的意见最多。
一个为顾青云，一个为顾然，各执一词，都想要为自己以后争取更多。
不过到最后，两人也没有争论出个结果。
顾育森听得烦了，让他们都出去，只留下几个小辈说话。
许琛和顾青云轮流上去和他聊了一会，轮到顾然的时候，顾育森坐起来了一些，以一贯的审视目光看着他。
“我听杨老说了，你最近做得很不错。”顾育森似是而非地夸了他几句，不是称赞，也不是责怪，只是单纯地把顾然当作一件可以评论的物品。
顾然这几年一直留在国外是顾育森的意思，一方面可以拓展海外市场，一方面能了解国际市场今后的发展路径。海外市场一直没有顾家的人插手，他在这里能更了解情况，不让顾青云在这方面完全失声。
“做技术转化的事情我听他说了，很麻烦，不过可以一试。”他说话的时候，苍老的皮肤也掀起微小的弧度，“你先去做，要是可行，青云跟着你也可以少走些弯路。”
顾然明白他为什么愿意松口，不过是想他先试错，为之后顾青云接手铺路。
“你不是一直想回去。”顾育森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记不清往事，感叹道，“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你也是。”
“这么多年，没必要在最后的时间还对我这个老头子不冷不热的。”他摊开手，露出枯瘦的手腕，还有那一根为他提供营养的输液管。
他说完咳了两声，和所有即将丧失生命力的老人一样，皮肤干瘪，声音虚弱。
顾然看着他，内心没有太多波澜。
在成为他们的爷爷之前，顾育森就已经是集团的创始人，公司比任何人都更像他的孩子。
所以他为公司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无可厚非。
如果顾然换个身份，或许会被他此刻展露出来的少许温情感动。
可惜他做不到。
顾育森太高高在上，稍稍一动，就牵引着他们的利益与欲望，任何人都可以是其中的牺牲者，再被他当作功勋表彰。
“你还年轻，有什么想要的得不到呢？”因为精神欠佳，他连眨眼的动作都有些缓慢，面容透出几分祥和，似乎真正关心顾然的未来，劝戒他，“眼界放宽点，不要再追寻那些无意义的东西。”
“是应该要恭喜你。”顾然笑了笑，“你想要的现在都得到了。”
顾育森的话说错了对象，所有人都如他所愿，牢牢绑在这艘船上，唯有同进退。而顾然想要的早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消息。
“你应该感谢我，那些留不住的都是隐患。”顾育森躺回床上，认定自己的眼光永远正确。
事情过去了太久，再想起时，顾然已经很难再一次次产生强烈的情绪。
只是会一遍遍想，如果当初不离开，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会像其他人一样，并肩走在洒满阳光的校园里，还是翘掉无关紧要的课程，冲动上头，跑去看雪山的日出。
幻想之所以是幻想，是因为它可以捏造出无数美好结局，独独不会出现在现实里。
之后的时间过得更快，顾然准备回国，准备项目交接，准备了一切开展工作所需的东西，除了一件事没有做好准备。
遇见陈望。
出国后，他就没有再得到过关于陈望的消息。顾育森没有透露，他也没有自己去打听，甚至还会刻意回避。
回避那所学校，那条学院南路，那间校外公寓。
因为陈望提出过的问题仍没解决，甚至越来越大。
顾然保证不了他的生活会永远一帆风顺，也不想再给陈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消息是，陈望似乎也和他持有同样的想法。
两人只在会议上短暂地偶遇，连陈望的导师他都碰见过好几次，和陈望却怎么都见不到一面。
即便见面，陈望也还是要躲着他，不肯看他。
在他闪躲的眼神中，顾然再次确信，这场偶遇是不被期待发生的。
最好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他继续走在原本的路线上，假装没有遇见过对方，假装他们的两年只是过去式，实际上不曾付出真心，也不会有结果。
只有两年，很短暂，只占了生命的二十五分之一。
顾然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冷静，保持距离，可看见提交上来的合作预案，他还是做了不应该做的决定。
陈望对谁都是礼貌的，如果顾然彻底忘记他们的过去，一定会觉得陈望对他和对其他人一样，友好客气。
他见过陈望害羞的样子，也见过他真心高兴的笑容。
所以看着两人每一次见面，他都那么客套，不愿和他对视，心中便莫名升起焦躁。
是只有他为两人的见面感到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吗。
顾然想追问面前的人，可稍微开口，陈望的身体就僵硬起来，脸色也很慌乱，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压迫好学生的坏蛋，再多的话都堵在喉间，难以出声。
可偏偏陈望要站出来帮他挡住那个乱跑的男生，还为此受了伤。
他不知道陈望要怎样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脚受伤了也瞒着他。
好像只有态度强硬冷淡一些，他才愿意稍微回应。
顾然和其他人说了一声，解释自己和陈望先离开的原因。
他反复思考自己送陈望回家的理由，换做任何人来，应该都会这么做。
他只是抱有正常人都拥有的同理心，并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事。
陈望不能连这一点也要拒绝，他也不会。
【作者有话说】
努力说服自己的小顾ʕ •ᴥ•ʔ
大家国庆快乐～
第54章 “为什么讨厌我”
回程的途中没有人开口，最后一句话是陈望告知司机他家的住址，随后车内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沉默的原因有很多种，顾然更倾向于他是累得不想说话。
车开到一半便陷入堵车长队中，红色尾灯绵延成一条缓慢流动的灯带，提醒着来人路况的胶着。
司机一脚一脚地踩着油门，走走停停，开出了不到百米的距离。
从刚才起，陈望就几乎一动不动地靠在座椅上。
顾然余光瞥见他的脑袋一坠一坠的，意识到他大概是睡着了。
他们今天出发得很早，驱车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山脚，又折腾了半天，累睡着了也正常。
他以前就不是爱运动的人，每学期期末体测都要苦恼半天，担心达不到及格线影响评分，甚至会提前半个月练习跑步。
每到这时，他都会捏一捏顾然的手臂，问他为什么不运动也会有肌肉。
陈望在某些方面特别单线条，有时还会冒出一些古怪的疑问，但因为眼神足够诚恳，让人不忍心敷衍。
不过顾然觉得这样的陈望也很容易上当，等到他乱说一通，最后被陈望求证是胡言乱语后，陈望就会皱着眉，语气老成地教导他：“顾然，你怎么能骗人呢？”
顾然别过脸抿嘴笑，然后虚心接受批评。
为此，顾然还问过他有没有被电诈的经历，万一有他以前的朋友说自己缺钱，找上门来哭诉几句，陈望一心软被骗了怎么办。
陈望这时就会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千万不可以随便相信别人借钱的话，反问顾然是不是被人骗了。
顾然觉得他说教的模样也十分可爱。
也对，陈望只是迟钝，又不是笨蛋。
要是他可以一直迟钝，察觉不到其他事情该多好。
顾然看着陈望因为车辆行动缓慢而晃动的脑袋，最后还是坐过去了一些，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