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嘘——声音别这么大,”周语堂无辜地眨了眨眼,声音很轻。他空出的那只手竖了一根食指抵在下唇上,余光轻轻瞟了眼熟睡的眼睛,眉间含笑,“要是赵敛醒了,发现什么就不好的。”
  他这话情真意切,担心不似作伪,既像真心实意关心赵敛,又浑然不觉自己无形中上了一把好像他跟沈约间真有什么似的枷锁,真是无辜极了。
  沈约被他这无赖的行径气笑,周语堂用力太大,攥得他骨头生疼,他用另一只手帮忙也没能把对方的手拿开,讥讽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周语堂去德国不是留学,而是去当流氓的?”
  周语堂显然不能接受“流氓”这个称呼,争辩道:“我只对你这样。”
  “是吗?”
  “天地可鉴,”周语堂专注地看着他,“就算八年前我误会了那个吻的含义,但我这么多年在国外,想你是真的。”
  想他?把他所有联系方式斗拉黑、这么多年没回来看过一次的喜欢吗?
  沈约抬起手,周语堂握着他的那只手也随之抬起。
  手上桎梏的力道松懈许多,沈约轻轻一抽就抽出来了,周语堂还保持着握他的姿势,手追随沈约抽离的方向移动两指距离,竟然看出几分意犹未尽的味道。
  沈约声音平静下来:“语堂,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周语堂眼底一暗。
  沈约语带讥讽:“看来在国外留学的那几年真的改变了你很多,你以前虽然嘴贱了点,最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顾的。”
  “很显然,礼义廉耻没办法让我达到目的,”周语堂听出他话里带刺,却并不生气,“小约,我是不会放弃的。”
  沈约说了句“随便”:“真难为你还有这个闲心,你爸的那几个私生子处理干净了?你才刚刚回国,我以为你会把重心放在其他事上。”
  他们一起长大,家庭缺不尽相同,沈家跟赵家内部还算和睦,赵敛父亲早逝,他的妈妈和姐姐挑起大梁,对他这个幺儿格外宠溺;沈约家里就不用说了,他父母虽然常年不在家,好在有一个靠谱的大哥,这么多年也把他给拉扯大了。
  只有周语堂家里稍微符合一点人们对豪门的“刻板印象”,他父母是联姻,各玩各的,尤其他爸,仗着孩子不用自己生没有cd期拼了命在外面玩女人,光周语堂知道的弟弟妹妹就好几个,更别说那些没摆在明面上的。
  周语堂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除了德国毕业条件确实严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坐山观虎斗,好收渔翁之利。
  而现在他那些弟弟妹妹们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才动身回来,沈约以为他会着手周家的事,没想到他黏上自己了。
  对此,周语堂不以为意:“那些都比不过你重要。”
  太荒谬了,沈约现在严重怀疑周语堂是不是已经被家族里无休止的争斗给逼疯了,现在人都变得不太正常。
  赵敛就在一旁的大床上睡着,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却隐隐暗流涌动,不像朋友、不像仇敌,自从周语堂说了那些奇怪的话后,沈约突然不知道该拿什么来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他是好赖话都说过了,周语堂充耳不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沈约只能说:“我不希望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不说还好,一说周语堂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男人饶有兴趣地挑起眉,他看着沈约,目光粘稠紧实,从上到下将沈约身上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舔舐了一遍,轻声嘲道:“朋友?”
  沈约听他语气不对,整颗心都沉了下来。
  周语堂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我跟你跟赵敛,不算我在国外的那几年,我们三个做了十几年的朋友。”
  他轻描淡写,甚至带了点嘲弄,也不知道是在笑沈约天真,还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弯起唇,却并不让人觉得真的开心:“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小约,你应该知道的,我最不缺的就是朋友。”
  从以前赵敛就老喜欢强调他们是“朋友”,仿佛这两个字多了不起,天塌了在“朋友”面前都只是一桩小事似的。
  但周语堂始终没弄明白——朋友到底有什么好的?
  所谓朋友,顶了天一起喝酒吃饭出去玩,到了晚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或者祝福着参加对方的婚礼再包个大的红包,好彰显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的亲厚关系。
  但说句实在话,一个圈子里能被叫做“朋友”的人并不少,要他跟那么多人共用一个普通的称呼,成为沈约随时可以忘在脑后的外人,周语堂问了自己,他做不到。
  ——他不要跟沈约聚会散场之后就分开,他想疯了一天后跟沈约回到同一个家、睡在一张床上,专有而唯一地拥有着这个人的全部——只有他一个人能这么做,没有劳什子“朋友”能在沈约这里享受跟他相同的待遇。
  “跟你做朋友有什么好的?我是你的朋友,赵敛也是你的朋友,你从小人缘好,想跟你做朋友的可以绕学校三圈,他们得到什么了吗?”
  他赤裸侵略地看着沈约那片光滑洁白的锁骨,就好像在看一块没有瑕疵的白玉,太过完美,反而激发出人内心凌虐的欲望。
  周语堂伸出手想要触摸,沈约戒备地往后避开,他也不生气,只是笑了一下:“小约,你的那些‘朋友’,能像我这样亲你摸你吗?”
  “……”沈约虽然自己也爱说一些带颜色的话,但那仅仅存在于情趣上,而眼下这个关头,周语堂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下流的话,他嘴唇嚅动,许久才吐出两个字:“疯子。”
  周语堂全把他的话当做对自己的嘉奖:“多谢。”
  沈约手里的烟慢慢抽完,他面对周语堂时能说的话也随着那点猩红的火光燃烧殆尽。
  两人都没有离开,不约而同地留下来照顾醉酒的赵敛。
  于是一张大床,三个人躺,好在是赵敛睡在中间,他作为屏障把两人隔开,这才让沈约没那么不好接受。
  等第二天醒来,大床中间的位置早就空了,连余热都没留下。沈约两眼惺忪地看了一圈,看到赵敛背对着他们坐在窗前,只给他们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沈约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半,跟他平常起床的时间差不多,要是他这会儿在家,洗漱完就能去赶早高峰,然后卡着时间到公司去上班。
  沈约揉了把自己凌乱的头发,走到赵敛旁边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醒的,起这么早?”
  “应该是昨天喝酒喝太多了,凌晨三四点醒了一下就睡不着。”赵敛转头看他,忧郁地拿起放在旁边的酒喝了一口,然后呆呆地继续看外面繁忙的早高峰。
  沈约看到他手边那罐啤酒,皱眉:“哪儿来的酒?”
  “哦,你俩没醒的时候去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的。”赵敛说。
  “你少喝点,”沈约直接把他手里的易拉罐抢了过来,“听周语堂说你已经酗酒好几天了,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赵敛眼神清明过来了,他委屈地看着沈约,眼眶里慢慢蓄了眼泪。
  沈约看他这样心疼又头疼:“停,先别激动,好好说,我问了周语堂他说他就知道个失恋……是你上回说的那个小明星?”
  赵敛呜咽一声,就着坐姿的便利直接环住了沈约的腰:“呜呜呜约儿,我好难过好难受,他不喜欢我,我给他砸了这么多钱,他怎么能不喜欢我?”
  沈约最烦人哭,他烦躁地拍着赵敛的背,温声细语哄道:“好了好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零花钱都被骗完了?怕给你姐知道是不是?没事的,语堂是律师呢,我们找他帮忙,帮你把钱都追回来,没事啊。”
  赵敛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委屈,直把声音腰上的布料都哭湿了,好久才缓过来。
  等发泄好,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赵敛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闷在沈约身上:“约儿,还是你最好了。”
  沈约没把人推开,只是垂眼看埋在自己肚子上的人头,叹了口气。
  周语堂也醒了,而且刚醒就听到这句,当即不满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天从一开始陪着你的可是我,沈约的电话也是我帮你找到的,不然就你那个醉鬼样,手机都看不清楚。”
  沈约听到他的声音,身体一僵。
  赵敛没察觉到好友的不对劲,他终于把头抬了起来,泪眼汪汪地盯着周语堂:“语堂……”
  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嘿嘿”一笑:“你也好,你跟约儿,你们两个,是我见过除了我妈我姐最好的人了。”
  当然,要是他俩别老吵架就更好了。
  这句话赵敛没说,他们三个关系虽然好,但各自有分寸,除非有人主动提起,否则绝对不会故意去问另外两人的隐私。
  赵敛虽然不知道沈约跟周语堂为什么老是吵架,但这两个都不是脾气暴躁的,既然吵了那肯定事出有因,他想从中斡旋却无能为力,他们不告诉他那个“因”,那只能说明他不适合听,赵敛不会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