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可以理解成对情敌的高敏感。”
  “满心满眼都是你。”裴青寂的语气柔和而意味深长,眼底含着几分近乎笃定的笑意,“哪有什么情敌。”
  他笑的时候,眉眼间那种淡淡的光几乎能融化一切。
  他说着,微微俯身,呼吸间带着一丝檀木的气息,正要去吻林序南。
  就在唇齿将触未触的那一瞬——
  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打碎了空气里的温度。
  林序南下意识地往后靠,耳尖有些发烫。
  那一抹薄红顺着颈侧蔓延,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裴青寂停了停,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却没有慌乱,只挑了挑眉,嘴角带出一点无奈的笑意。
  马主任和陈姐提着水果篮,怀里还抱着一大束鲜花,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热情得几乎要挤进门缝。
  “裴博士——哎呀,您这身体刚好点儿,我们就想着得赶紧来看看您。”
  “是啊是啊,”陈姐附和着,语气殷勤,“洞窟着火的时候真是多亏了您,要不壁画那边可真糟心。”
  两人一唱一和,连房间里的空气都跟着黏腻起来。
  裴青寂淡淡一笑,起身接过礼物,语气礼貌得体,“让你们破费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马主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语速加快,“之前那个数据涉密的事儿,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都是误会!上面查清楚了,我们都知道,裴博士的人品和能力,那可是有口皆碑的。”
  他话音未落,还特意往前凑了两步,语气愈发谄媚,“壁画修复的事啊,还得靠您呢!没有您,这项目哪能成啊。”
  林序南坐在沙发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裴青寂垂下目光,随手拨了拨花束间的叶片,“明天我会去洞窟看看的。”
  马主任的笑容像被这句话点亮似的,立刻眉开眼笑,“哎哟,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就等您回去主持大局!”
  两人告辞离开,脚步匆匆,像是完成一场预谋好的表演。
  门阖上的那一刻,笑声还在门外回荡,房内却重新归于寂静。
  “他们那副样子,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林序南靠在沙发边,低声道,“你......一点也不生气嘛?”
  裴青寂坐回他身边,语气淡淡,“生气没用。说到底都是人性。”
  他说这话时,神情很静,像是在陈述一条规律,而不是在抱怨。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林序南的手背,动作极轻,却带着一种有意无意的安抚。
  “不过,”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越过窗棂,落在那片泛着晨光的云层上,“他们以为那壁画还能修复,却不知道——它早就不完整了。”
  那一刻,他的语气温和得近乎平静,但在光影的反射里,林序南忽然察觉出一种深埋的孤独——
  像那幅被火焚过的壁画,也再无原貌。
  ***
  风带着焦土的气息,烧灼过的林木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黑灰。
  救援留下的绳索和标识已被清理,洞口重又寂静如初。
  山体在夕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干燥得仿佛连声音都被吸走。
  探灯的光束在灰尘中穿行,像切割夜色的细线。
  每走一步,脚下的灰烬便轻微塌陷,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声音轻微,却在洞窟空旷的回音里,像心跳一样鲜明。
  火灾过后,洞窟的温度依旧带着灼热的余韵,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焦味与潮气混合的气息。
  裴青寂听到林序南下意识的呼吸一滞,脚步也随之轻轻停住。
  他明白,那一瞬,林序南又回到了几日前火焰蔓延、浓烟逼人的洞窟里——那种热浪和焦味像幽灵般缠绕在记忆深处。
  裴青寂缓缓上前,伸手揽住林序南的肩膀,指尖轻轻拍着他背,掌心传递着温度和稳定感。
  “都过去了。”他低声说,语气里没有急切,只有深沉的安慰,如同黑暗里的一束柔光。
  林序南微微颤了下肩膀,闭上眼睛,呼吸缓缓顺了下来。
  火灾的记忆如同余烬般在脑海里翻滚——墙面崩落的声响、烟雾里彼此寻觅的慌乱身影、扑火的灼热气息……一切都历历在目,却因为裴青寂的拥抱,似乎被隔离在现实之外。
  裴青寂低下头,额头几乎贴着林序南的发梢,手指顺着背脊轻轻滑过。
  “我在这儿。”他轻声重复,像是对整个洞窟里仍在徘徊的阴影下了一道温柔的结界。
  林序南终于睁开眼,视线落在裴青寂眼中那抹平静而坚定的光上。
  空气中残留着焦土的气味,却又被裴青寂身上的气息稀释成温暖——就像经过烈火洗礼后的世界,也仍能保留生的温度。
  洞窟深处的空气更加沉静,光线被墙面反射成冷灰色。
  裴青寂停下脚步,目光在那道断裂的岩面上,凝滞了片刻——
  石壁大片剥落,颜料层被炭化成脆弱的灰纹,那是他们守护了数月的壁画。
  如今,只剩下残迹。
  空气静得只剩两个人的呼吸。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缓缓蹲下。
  防护手套指尖轻轻拂过地面的灰烬,细微的粉尘在灯光下漂浮。
  那灰尘里混着石粉与颜料碎屑,颜色已经分辨不清。
  在碎裂的颜料下,依稀闪动着一层极浅的光泽。
  那是他那时喷涂的纳米凝胶保护层。
  薄膜在高温中经历了扭曲与碳化,却依旧紧贴在石壁裂纹之间,如一层风化的琥珀,固执地抓住那些即将消逝的色彩,使壁画的主轮廓得以幸存。
  那些被高温灼烧的颜料,颜色已不再明艳,却仍带着某种顽强的存在感,如同一段被烈火冲刷后仍不愿湮灭的记忆。
  裴青寂的喉咙微微发紧,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静静地看着那层薄膜,指腹在空气中悬停了许久,声音低沉,“温度超过五百度时,任何有机载体都撑不住。它能留下这点儿——已经是奇迹了。”
  那一刻,他眼底闪过的不是骄傲,而是一种压抑的痛,一种面对“不可抗力”时的无力。
  像是看着一个被烈火吞噬的生命,仍竭力保留着最后一口气。
  林序南站在他身后,静默了很久,然后启动了便携式检测设备,低声的开口,“那让我们再送它们最后一程吧。”
  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震动轻轻传到手掌,蓝色的扫描光束如流水般在石壁表面缓慢移动,映在炭化的裂纹上,折射出幽幽冷光。
  “我先看看他们的状态。”林序南的声音很轻。
  裴青寂没有阻止,只微微点头。
  探针的微光在空气中闪烁,像是触碰着每一片脆弱的历史。他操作着控制按钮,用近红外照射凝胶的残层,逐步扫描内部结构。
  林序南一边调整参数,一边皱着眉头,眼神专注得像在透过表面直达微观世界。
  忽然,他的呼吸微微一滞,语调轻得像一阵惊叹,“还能检测到分子间氢键信号。”
  他一边看着数据变化,一边低声道,“说明凝胶层还活着——部分网络结构没完全坍塌。”
  裴青寂闻言,转过头,目光微微一亮,他走到仪器旁,注视着屏幕上那些微弱却有规律的波动,像是在看一颗心脏的脉动。
  他凑近屏幕,低声问,“信号强度是多少?”
  林序南微微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但……足够用。”
  这几个字像一阵暖流,在裴青寂胸口蔓延。
  林序南继续操作,在稳定参数后,调节雾化器喷头的角度。
  低能光束和定向气溶胶被释放出来,缓缓在石壁表面铺开。
  那是一种光固化的修复材料——可与残余的凝胶发生自组装反应,强化原有的纳米网络。
  光线在石壁上微微闪动,像是在替这段焦黑的历史做一次温柔的呼吸复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近乎肃穆的安静。
  仪器的指示灯一盏盏亮起,数值从不稳定的红逐渐变为柔和的绿。
  扫描数据缓缓回传,壁画的轮廓在屏幕上重新显影——
  模糊、断裂,却依稀能看出那道古老的线条与图腾。
  两人静静注视着屏幕,仿佛在与壁画隔空对话——那一刻,焦黑的过去与残存的希望同时被照亮。
  第96章 微尘入画(二十五)
  裴青寂看着这个壁画久久不曾出声。
  微弱的灯光映照在岩壁上,灰白的裂痕交错如旧伤,一笔一划都透着岁月的干涸与疼痛。
  他的目光顺着那些断裂的线条缓缓移动,仿佛仍能从残缺的轮廓中,想象出它曾经的模样——那时色彩丰盈如霞,线条流畅,人物的神情似要跃然而出,呼吸与血脉都还鲜活。
  可如今,那些鲜活的灵魂早已被烈火吞没,只剩模糊的色影依稀浮在岩壁之上,如同在劫后苟延残喘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