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其子安枕槐又是以「秩序守护者」为称的守枝人队长,这一敏感的身份甚至也成为了勾结的罪证。
  这场以玩家群众为主力,披着为百冠王黑语以及欺诈师红舒申冤的外衣,掀起了一场席卷反攻游戏内外的混乱风暴。
  有人掺杂私心蓄意煽动,有人为得权利扭曲真相,在亲眼目睹安枕槐不停地阻拦那位他们为之敬仰的百冠王时,原本这位守枝人队长与黑语的旧怨也被翻了出来,多是一些安枕槐对百冠王不敬的话,算不上诋毁,却足以被声讨。
  庄园里的停机坪上,飞行器中缓缓走出以郭梦为首的、数十位隶属于二队的守枝人,其背后的家族非富即贵,遍及内外八市,是大部分玩家们无法企及的存在。
  当然,实力也是。
  面对这群人形兵器,拥挤在茶花庄园外的人渐渐散了,毕竟无论何时何地,守枝人无一不是维能者中的巅峰存在,维能针剂对其的增益几近于无,鲜少再有成长的空间,即便是玩家中最为精锐的s级玩家,也避之不及。
  早在这位陌生客人朝茶花庄园来时,格兰就注意到了,他的维能可以侦测方圆数十里的所有生命迹象,在一些能量紊乱的地区或领域,甚至远超精密的仪器,因此郭梦还给他起了个小土豆雷达的外号。
  他迅速放下手中的食材,给郭梦发去了消息后去了大门迎接。
  来人虽然斗篷遮身,但不难看出身形弱柳般纤瘦,斗篷下脸颊微微凹陷,原本该漾着风情的桃花眼,此刻却耷拉着,蒙着一层化不开的倦意,长长的睫毛垂着,掩饰不住眼底的落寞。
  维枢传来消息,郭梦明令拒绝这人进来。
  安枕槐,我要见他。
  格兰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和郭梦打着商量回道:要不试试?说不定队长能好转些。
  郭梦:不行!!!
  就在格兰踌躇不安想着怎么送客时,郭梦的消息传了过来:算了,只要队长愿意出地下室,带他去吧。
  格兰连忙掩下心里的喜悦,推了推眼睛说,请进。
  引着人去到地下室前,格兰还端了托盘,放了几个刚出炉的小面包,以及两杯热咖啡,解锁了地下室的权限后,把托盘交到了那人的手里,嘀咕着,又两天没吃了,你看能不能劝他多少吃点。
  那人温声回,好。
  本就是有求而来,推脱不得,他端着托盘进了地下室,推开门后他四下看了看,这里只有玄关的灯开着,会客厅的大部分陈设都沉在黑暗里,左右的走廊长而幽深,令人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寒意。
  将托盘放下摆放好咖啡后,那人才坐下静静等待。
  走廊响起沉沉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后,那人才抬眼看了过去。
  你来干什么?
  安枕槐顶着鸡窝头,眼里血丝遍布,颓废得像是被霜打蔫儿的野草,灰色衬衫皱巴巴地套在身上,连扣子都歪扭地扣错了两颗。
  他多看了来人几眼后,挠了挠刚生出新发不久的头,端起咖啡一饮而尽,随后瘫坐在沙发上,一手搭着膝盖,一手随意垂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顶灯,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慵懒的疲惫,有话就赶紧说,说完赶紧滚。
  091不见了。
  安枕槐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转瞬便恢复如常,而后嘴角微微撇起,发出一声极轻的嗤,不屑地冷声道,被海妖啃了一年多,还没死透呢?
  所以奇怪,这一年来他每一清醒,就会往海沟里去,复仇也好,解恨也罢,谁劝都不听,偏偏前几日突然没了踪影。
  说不定是浑身上下都被啃干净了,真的死透了呢?安枕槐眼里淬着寒意,李暮秋,我原本以为你就是逢场作戏,不满被杜鹃当做工具送去了安山,所以才离开了鸣域,这么多年来也在绿头堤呆的好好的,怎么,还忘不了当初在安山的日子,忘不了091?
  李暮秋抿了抿唇,我不是为了九哥来的。
  一收所有的颓靡,安枕槐猛地直起身来,他一把抓住李暮秋的领口,眼底的情绪汹涌,却也不安,那是因为什么来找我呢,可真让人好奇,我这人不喜欢猜来猜去,更讨厌拐弯抹角,直说你的来意。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不想再听,一句废话!
  李暮秋脸色煞白,不肯去直视安枕槐那双怒火呼之欲出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道,有贺祁山的守枝人一队在,「家族」在木榆关市和铁木关市日益壮大,以「赤金」方黎为首的家族成员在铁木关市一手遮天,手段残忍远超当年的暗组,方黎排除异己,或威逼利诱或罗罪打压,无论是曾经的暗组成员还是普通人,不服从者统统铲除,以至于怨声载道
  安枕槐嗤笑,所以呢?
  只有你出面,安枕槐
  李暮秋颤抖着嘴唇,只有你去,才能平息铁木关之乱,守枝人不是「家族」用来铲除异己的刀,我知道自从鸣域失势,贺祁山为了维持各方稳定自顾不暇,内□□市忙的团团转,但反攻游戏停止维塔荒废,近百万的玩家没了去处,玩家们在无处发泄后,纷纷涌入的外□□市再无半点安宁,尤其是铁木关市,那里本就是公认的灰色地带,更是灭顶之灾!
  安枕槐的眼前似乎浮现出暴乱之后的惨状,他瞳孔微缩,松开了手后转过身去,失神道,我无能为力。
  不!
  李暮秋红了眼眶,强忍着眼泪哀求道,安枕槐,你必须去!我知道在你们的眼里暗组作恶多端,羌主罪无可恕,可你们只追求正义与审判,狭隘地看待铁木关市,更狭隘地看待暗组,黑语他在未成为百冠王前就已经知道暗组知晓羌主的存在,可他迟迟不出手,不是因为他畏惧也不是因为他不在意,而是一旦打破平衡,彻底失控后陷入水深火热的不是他也不是你们,更不是长治久安的内□□市,而是我们,每一个努力在铁门关市生存下去的普通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安枕槐一身的颓靡瞬间被戾气取代,他攥紧拳头,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嘶吼道,不许再提这个名字!
  黄昏大厅的主荧幕上,曾播放过那人死前的最后画面
  惊艳了他一整个年少岁月却触不可及的人,宛如皎洁明月一般无暇的人,辗转反侧苦而不得只敢放在心底敬仰的人
  红舒。
  陆拾。
  偏偏死在了去救黑语的路上,死在了那丑陋到令人作呕的彼岸与歌手上,那被啃烂的残躯和空荡荡的脏腑,仿佛一把刀刺进了安枕槐的头颅里,在他的脑海里刻下的血淋淋的令他终身难忘的画面。
  没人知道他曾在这间地下室里不停地尖叫、抓狂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眼神涣散又狰狞,一会儿踉跄着撞向墙壁,一会儿蹲在地上狠狠捶打地面,整个人彻底陷入了失控的边缘。
  每每回想起那人嘴角带笑的模样,或狡黠或干净纯粹的目光,于安枕槐都是一场削骨剃心的酷刑。
  黑语
  又是黑语
  安枕槐暴躁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布满血丝的眼中翻涌着暴戾的情绪,好似一把火彻底烧尽了他的理智,厉声吼道,不许再提!这个名字!
  许久许久,李暮秋才缓缓开口,安枕槐,你还想再见他吗?
  似乎是怕会错意,李暮秋迅速道,陆拾。
  你说什么?安枕槐红着眼睛,又哑又颤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他难以置信地缓缓回过头来,似乎是想要确认,快步上前来紧紧攥住李暮秋的肩膀,你说陆拾?
  只有陆拾才能让091离开铃兰海的海岸。李暮秋艰难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就像你一样,你说对吗,安枕槐。
  你的意思是安枕槐强行压下心中情绪的翻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陆拾没死?
  李暮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只有找到091才能确定,其实从一开始,我是真的恨不得他去死,陆拾他为了重启圣塔,夺走了羌主的晶核来逆转圣塔,可我没想到圣塔重启后他居然因为祭司的占卜,为了救黑语去了铃兰海,占卜为果,却也是因。
  李暮秋垂着眼,声音又低又沉,无论是陆拾还是黑语,我想如果不是那场占卜,他会在圣塔重启之后迅速回到兽境,妥善处理好一切。
  只是安枕槐已经僵在了原地,嘴唇翕动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李暮秋临走之际,在玄关处又犹豫了许久许久,才道,如果如果陆拾真的没死,我想他会回到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