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叶衡的脸色却不大好。
  元汀半倚在床榻上,小口小口喝他喂的药。太苦了,小少爷忍不住皱了皱眉,吉庆忙递上蜜饯,递给他一块冲冲苦味。
  发还没拆,吉庆和叶衡两个人一起伺候着,把头上那些首饰摘下来,竟然零零碎碎地拆下了七八支簪子。元汀看见那堆首饰,怪不得他觉得脑袋重呢。
  脸上胭脂是用清水就能洗净的。叶衡煮药的时候顺带烧了热水,端了一盆热水来,冲了井水,确定不会太烫,把面巾打湿了,给元汀洗脸。
  元汀被人服侍的时候总是乖巧的很,老老实实抬起脸让叶衡给他擦。也不知道是面巾有些粗糙了,还是水有些热了,卸完脂粉的面皮粉粉的。
  倒看不出病气了。
  十月夜里微凉,元汀要在被窝里塞一个汤婆子才不会发寒。
  吉庆灌好了汤婆子,套上套子,放进少爷的被窝里面去。元汀就乖乖躺好,手和脖子都埋进被褥里,只留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睫毛一沉一沉的,吃完药困意就上来了,想睡觉。
  留了盏灯,叶衡和吉庆带上门出去了。
  虽然元汀说不要告诉父亲母亲让他们徒增担忧,但是吉庆还是觉得这事需得让老爷夫人知道,加上庙里有个叶衡守着少爷,当即就要回元府。
  吉庆平日里总觉得叶衡心思重不老实,但叶衡对少爷确实忠心耿耿,有叶衡守在庙里,他是很放心的。
  叶衡守在元汀屋前,就地坐下。
  直到天色微亮,他才起身放松下身体,像是被绳栓住了似的,只绕着房门走了几圈。听见屋里有人轻轻唤了一声,就立即进去伺候少爷起床了。
  元汀头晕乎乎的,大夫下药猛,他身上热得出了层薄汗,却不是被热醒的,而是水喝多了,想要去小解。
  迷迷糊糊直起身来唤吉庆,却不料是个高大的身影蹲到了他床前。
  叶衡眉头皱得紧,看得出元汀还没完全清醒,低声道:“少爷?吉庆他去休息了,我来替班。”
  “叶衡?”元汀喃喃道,努力睁开眼睛,眼底泛着水雾。
  叶衡去接他探出来的手,应道:“我在呢。”
  叶衡帮少爷下了床,看他还要出门的意思,扯下一旁挂起来的外衣,把元汀包了一圈,“少爷要去哪?外面有些凉。”
  元汀靠在他胸膛上借力,眉眼恹恹眼角泛红,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细声细语。
  “我要小解。”
  庙里的茅房比不上家里干净,少爷肯定受不了。加上少爷生病了,也不适合出门。
  元汀被他单手抱起来放回床上,迷茫道:“你干什么……”
  叶衡从屋子里找出一个夜壶,“少爷,你小解在这里吧,我去给你倒。”
  元汀顿时涨红了脸,“我不要!”
  叶衡知道少爷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在这方面羞耻心很重,方便时都不要人守在旁边伺候,在府中专门搞了个很奇怪的冲水装置可以自动处理,可是庙里没有这种条件。
  “少爷,茅房现在肯定锁了,不用夜壶只能在外就地解决。”
  古代的浊物也是珍贵的资源,会存起来贩卖。
  元汀脸热得厉害,唇瓣动了动,良久,艰难道:“……那你别看。”
  叶衡垂眼:“少爷,你有力气么?”
  ……
  元汀的腰很细,叶衡一手就能圈住,此刻正在微微打着抖。
  元汀把脸埋进叶衡胸口衣裳里,一点都不想看,白金色的长发下耳根红的滴血,手指攥着叶衡的衣领,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过了好一会,听见耳边淅淅沥沥的水声,肩头抖了抖,发出一声轻轻的叮咛。
  叶衡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抚少爷圆圆的后脑勺,被少爷啪的一下打开,“你手脏的!”
  最后都不要元汀说,叶衡很识相地把人送进被窝,元汀一沾床就卷着被子滚进角落里。
  不知道第二天还会不会理他。
  感觉生气了。
  --
  宋家来了个祖宗,全家都紧绷着一根神经,生怕让这位大爷发怒了。
  宋永他娘柳娘是个柔弱的妇人,面见京城来的那位大人时不小心敬了热茶,把叶庭烫着了。
  叶庭毫不犹豫就是一泼,差点泼到柳娘身上,把她吓坏了。
  叶庭打量她一眼,“不入流的货色。”
  夜里宋恪对着掉眼泪的柳娘道:“他还以为他算哪根葱?等到京城那边稳定下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能威风几时!”
  柳娘泪眼婆娑:“老爷,三殿下要在我们家住多久啊?”
  宋恪道:“现在的局势复杂,说不准。”
  柳娘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偏偏就来我们这了。”
  宋恪冷下脸来,“你能不能懂点事,你以为我想伺候他吗?”
  柳娘悻悻不敢出声了。
  宋永靠在一旁柱子上,抱臂道:“京城出了什么事,三殿下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要来我们穷乡僻壤吃苦?”
  宋恪叹了口气,指了指上面:“那位,快到极限了,京城都乱了套了。”
  宋永望着他:“你给三殿下站队?我说算了吧,他一看就不行的,别到时候晚年不保了。”
  宋恪气得脸黑下来,“你胡说什么呢!三殿下只是来这游玩片刻罢了,难道我还能不遵从吗?”
  宋永啧了一声,侧过脸不看这把尊严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的老头。
  宋恪是典型的啃老本,宋家在京城根深蒂固,到了宋恪这一辈,已然是大大落寞了,却依旧能让宋恪毫无能力就当上尚书。
  宋恪也知道自己没能力,一直老老实实的听家里的话,家里要他娶世家女,他就把自己的初恋柳娘放到了远远的永昌城,八抬大轿把夫人迎进门。
  多少有些对柳娘的愧疚,加上柳娘确实生的好,比他的正妻要温柔小意的多,宋恪也从不吝啬。他自认为对柳娘和宋永一点不亏待,该有的都有了,只不过没名分,进不了族谱罢了。
  这次京城陛下病危,朝廷瞬间暗潮涌动起来,他本无意卷入其中,只求能安安稳稳保住自己的小命。
  可谁让他偏偏爱往永昌城跑。叶庭呆在京城,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哪个兄弟姐妹给毒死了,一次下朝瞧见宋恪,立马下了主意,声称和宋恪相见恨晚,又听永昌城风景优美,决意要随宋恪去永昌城一游。
  说是游戏,其实是来逃难的。
  简直是作孽。
  宋恪深深叹了口气,抿了口茶,缓缓道:“对了,宋永你一贯城里什么趣事都了解,今天庙会节扮观音的那位是哪家的姑娘?”
  宋永瞬间回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恪笑道:“三殿下说他想和这位小姐认识认识。三殿下身份尊贵,福泽深厚,这位姑娘当真好运气,看来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虽说身份不太够,许是嫁不进王府的,但是做殿下的女人,可比随便嫁个小商小贩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柳娘也叹道:“扮观音的通常都是些平民女子,这可真是好福气。”
  放屁。
  宋永冷嘲道:“你自己都不想和这三殿下搭上边,这时候竟是夸口道别人被他瞧上是有福气了。那这样看,你才是福气最好的人。”
  宋恪一拍桌子,指着宋永骂道:“竖子无礼!你敢再说一遍?!”
  柳娘也急道:“还不快跪下给你爹道歉?”
  宋永望了他娘一眼,跪下给宋恪磕头,“孩儿自知失言,望父亲莫要生气。”
  宋恪向来端着知礼和善的架子,此刻宋永这么利落地下跪,让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发泄。
  也记不得问名讳了,一甩袖子离开堂屋,怒声道:“你给我跪一夜!不准起来!”
  柳娘连忙追过去。
  只剩宋永一人。
  宋永知道不会有人来了,这种事常常发生,只是每次的缘由不同。他起身扭了扭脖子,从窗户那就翻了出去。
  沿着庙会街到了尖顶山山脚,抬眼一看是看不到尽头的石板路。
  宋永暗道想见个人还真是难,然后任劳任怨开始爬。
  不知道小少爷今天漂亮成什么样了,叫人看了一眼就心心念念。
  宋永一边爬石阶一边想。
  他以前从不在意庙会节,他对庙会节的印象就是当天所有的店铺都会满员,吃饭都难找桌子。元汀说他十六岁会上轿子,宋永才头一次去看了抬神入庙的仪式。
  印象就是脸会红红的,嘴也红红的,一身白花花的衣服,跟个家里死了人一样。
  宋永一想元汀会在脸上画两个小红圈就觉得好笑,爬梯也不累了,几百层阶梯,一下也没歇。
  爬到庙门前,天色已然泛白。
  宋永循着他们抬轿子的留下的痕迹找到了元汀的屋子,却不想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站在前面,呆愣愣地看着屋内。
  程卓年怎么也来了?
  宋永下意识皱起眉,沿着他的视线从半掩的窗户往里望去,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