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谢临洲与阿朝顾着自己,没关注其他人。
  谢临洲偏头看了阿朝一眼,眼底带着点笑意,“你自己吃,别顾着我。”
  他又抬手摸起下一张牌。
  “我省的。”阿朝继续剥着瓜子,偶尔投喂一点。
  欢乐的时光转瞬即逝,眨眼就到了快用膳的时候。
  李家、薛家的人坐满了正厅的大圆桌,说话声、笑声裹着饭菜的香气飘远,热闹得连近处人的声音都快听不清。
  谢临洲拉着阿朝的手,先去跟李祭酒说了声,打算等晚上再回来和众人一起用膳,眼下二人想先去泡个温泉解解乏,泡透了再吃也更有胃口。
  阿朝点头应着,顺手拎起先前备好的素色浴衣,跟着谢临洲往别院西侧的温泉区走。
  刚拐过栽满红梅的小径,就见前头也有两人并肩走着,正是赵衡与赵灵曦。
  赵衡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他们,笑着招手:“原以为就我们俩想避开饭点泡温泉,倒巧了。”
  谢临洲走上前,四人并肩同行。
  谢临洲道:“师傅和薛叔家中人丁兴旺,他们两家凑在一块吃饭,要是拉上我们谈话,那场面难说。”
  定会吵得他头脑发昏,他要应着谈话,不能很好的照顾自己夫郎用膳。
  “倒是我们几个清闲了。”赵衡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在。
  他身为赵侍郎中间的儿子,不受宠,与家中关系也一般,往常春游、夏猎、秋赏、冬澡都轮到不他,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赵灵曦握着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岔开话题,说起温泉的布局:“李婶娘这处别院的温泉分了三个池子,东侧的清露池最大,能容四五人,不过水汽重;西侧的暖玉池中等,能坐三人,池底铺了鹅卵石;最里头的听松池最小,只容得下两人,旁边就是竹林,最是清静。”
  阿朝听着,下意识看向谢临洲。
  谢临洲便笑着接话:“既如此,我与阿朝去听松池,赵兄与灵曦去暖玉池如何?各自清静,也免得互相打扰。”
  一般泡澡不是夫夫、夫妇就是大人带着小孩。
  赵衡当即点头应下,赵灵曦也没意见。
  四人走到岔路口时便分了方向,谢临洲牵着阿朝往深处走,远远已能看见听松池边飘起的白汽,混着松针的清香,让人浑身的疲惫都轻了几分。
  听松池边的石栏上搭着干净的棉毯,白汽袅袅升起,落在栏边的松枝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谢临洲让年哥儿与青砚守在温泉入口的竹帘外,又叮嘱了句:“若有人来,先拦一拦”,才牵着阿朝往池旁的换衣小屋走。
  虽说这个时辰没什么人会来,但还是要以防万一的好。
  小屋不大,却收拾得整洁,靠墙的木架上摆着叠好的素色浴衣,衣料是细软的麻布,还带着淡淡的熏香。窗边的铜盆里盛着温水,旁边放着胰子与布巾。
  阿朝与谢临洲没用,将自己带来的浴巾、胰子、布巾放在空的木架上。
  谢临洲先帮阿朝取下发冠,解开发带,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又拿起浴衣递过去;阿朝也顺手帮谢临洲理了理衣襟,看着他褪去外袍,换上轻便的浴衣。
  不是头一回赤身果体,阿朝有些害羞,但也没像以往那般羞得不敢不看人。
  两人换好衣裳出门,温泉的暖意扑面而来。
  谢临洲先抬脚试探了下水温,确认不烫,才扶着阿朝的手臂,陪着他慢慢走入池中。
  温水漫过脚踝、小腿,最后停在腰际,暖意顺着肌肤蔓延开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阿朝舒了口气,靠在池边的青石上,看着池面泛起的涟漪,听着不远处的松涛声,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松快了不少。
  谢临洲坐在他身侧,指尖拨弄着水面,偶尔有松针被风吹落,飘进池中,他便伸手捞起,丢到池外的石栏上。
  白汽裹着松针的冷香飘来,谢临洲活动着筋骨,“这处温泉小院倒是别致,师娘包了好几日,想来花了不少银钱。”
  说是温泉小院,实则不小,光是他们这一处别院,就有三进院落,前院栽着成片的红梅,中院设了茶亭暖阁,后院才是私汤区,连引路的石子路都铺得规整。
  阿朝顺着池边的青石走了两步,“等下回我们去探望师娘之时,可要送上厚礼,不然可就白白占人家便宜了。”
  温泉池周围的每一处物件儿的做工都不像是寻常富商能置办的,就连檐角的铜铃,刻的是云溪蓝氏的印记。
  他四处观察一番,道:“先前我跟着小翠去采买时,见过蓝家的商号,听说他们在江南专做绸缎和别院生意,京郊好几处温泉庄子都是他家的。”
  好在他知晓自己的短处后,跟着小翠出去外面见识不少,若是此刻有人问起,他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谢临洲眼泪露出几分赞赏的目光,“师娘与蓝夫人是手帕交,去年蓝夫人来京,师娘还请她去府里吃过茶。想来这次包院,定是蓝夫人给了方便,不然这听松池旁的别院,平日里想订都要排上两三个月的队。”
  他伸手舀了些温水,看着水珠从指缝落下,“蓝家做这温泉生意最是讲究,每个别院都配了专门的管事,浴衣的料子都是江南运来的软缎,院里的茶点,用的也是苏式的松子糖和桂花糕,连带着一日三餐都是苏式的膳食。”
  阿朝点点头,“师娘素来疼人,知道你和几位大人上个月累,特意寻了这处清静地,有这处好地方,我们也能玩个尽兴。”
  语气稍顿,他笑道:“怪不得原本定好的换了,由师娘来定,原是有这么一遭。”
  他虽跟着苏文彦认了不少京内的大户人家与商贾人家,但难免认得不全。
  谢临洲道:“师娘定了更好的地方,我原本定的那处转给别人,赚了不少钱。”
  十一月到十二月中这段时日是最多人来泡温泉的,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商贾人家都想着累了一整年想来享受享受,他们都有这等心思,以至于温泉生意好的爆棚。
  位置都订不到,谢临洲漏出来的位置便顺其自然得到了哄抢。
  “这可是好事。”阿朝泡在温泉里,指尖轻轻拨弄着水面,盈盈一笑:“赚了多少钱,你还没跟我说过呢。”
  还没等对方回答,他忽然想起先前在京郊公共浴堂听人说的闲话,抬眼,眼里带着几分疑惑问道:“这温泉水瞧着平静,是流动的吗?咱们来泡,会不会泡到旁人先前泡过的水?”
  前几年冬过得难受,王家人没有热水给他用,他也不敢自己偷偷烧,几乎每隔两三日就会拿着五文钱去京郊的公共澡堂,买一刻钟沐浴的小屋子来沐浴。
  想到王家人,他不免想起,昨日年哥儿的汇报。
  三房自从王绣绣加入张家后,家里的活计全都落在了王郑氏与王老太太手上。王老三沾上赌瘾败光家产后,王老爷子日日望着门口念叨。
  好好的一个家分崩离析,王家没了往日的热闹,日日都是吵闹。
  除却耕种家务等活计,王郑氏与王老太太还要接衣裳来洗,维持生计。他们的宝贝儿子,小孙,也没法继续去私塾上课,日日在家伤春悲秋。
  听到这个结局,阿朝没忍住笑了出声。
  闻言,谢临洲笑着往池边挪了挪,先回答了先前的话:“赚了约二百两银子。”
  哄抢是哄抢,他卖给了熟人,也没要太多的前。
  随后,他在池边摩挲一番,掀开池壁一处不起眼的石板,露出底下藏着的陶管接口,接口处正有细微的水流缓缓涌出,带着淡淡的暖意,“你看。”
  阿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耳边响起谢临洲解释的声音:“这陶管便是引活水的通道。蓝家这别院的温泉,用的是连泉活水的法子。后山的泉眼常年涌水,通过陶管一路引到各个汤池,每个池壁都有进水口,池底又设了隐蔽的排水沟,水满了便会顺着水沟排去下游的溪流,时刻都是‘进新水、排旧水’,哪会存着旁人用过的水。”
  话音落下,谢临洲仔细查找一番,找到池角刻着的细小刻度,又道:“方才和师傅他们吟诗作对之时,管事过来搭嘴,闲聊的时候就说过他们每日会定时检查水位和水质,若是客人泡的时间久了,还会提前询问是否要‘换汤’,就是把池里的旧水排空,重新引新水进来。
  我们这听松池是独院私汤,从我们进院起,这池水就是新换的,之前没旁人用过,你尽管放心。”
  阿朝凑近看了看排水沟,果然见沟里有水流轻轻涌动,心里的疑惑顿时散了,笑着往温泉深处靠了靠:“原来这般讲究,倒比我想的周全多。”
  谢临洲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指尖沾着的温水落在肩头,带着暖意:“不然师娘也不会特意选这里。你且安心泡着,等泡透了,咱们再回屋子用个午膳,散散步,随后睡午觉。”
  阿朝点头如捣蒜,背过去,“你给我搓背呗,我都搓不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