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今日要开朝会,可不能迟到。
  谢临洲离开,阿朝用完膳食,就在家里等先生上门。
  没等多久,谢允就匆匆从前厅外走进来,对着阿朝躬身道:“少君,先生到府门口了,老奴这就去请先生进来?”
  阿朝听到先生两个字,瞬间挺直了身板,把手里的桂花糕快速塞给小年,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故作镇定地说:“快请先生进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面上镇定自如,可他悄悄攥紧衣角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很快,一位身着青色长衫、面容清秀的中年哥儿跟着管家走了进来。
  他手里抱着一摞书,见到阿朝,温和地笑了笑,躬身行礼:“在下周文清,见过少君。往后便由在下负责教导少君念书,还望少君多多配合。”
  阿朝连忙学着谢临洲平时的模样,微微躬身回礼:“周先生好,我叫阿朝,往后就麻烦先生了。”
  周文清见阿朝这般懂礼,眼中多了几分赞许。
  他跟着阿朝来到书房,将怀里的书放在桌上,问阿朝如今学过什么,得知阿朝从为读过书也不太认识字,心里有了成算。
  小哥儿往后要在府中念书,没有适合的教书地点,谢临洲就让谢允挑了一件没人住的厢房改成书房。如今这书房的独属于阿朝的。
  周文清眼底掠过一丝温和的笑意,并未因对方未读过书、不识多少字而急躁,反而从书堆里抽出一本封皮浅褐、字迹工整的《三字经》。
  他将书轻轻放在阿朝面前的桌案上,“少君莫慌,启蒙读书当从浅易处入手。这《三字经》三字一句,读来像唱小调般顺口,里面还藏着许多故事与道理,最适合初学认字的孩童,咱们今日便从这里开始,可好?”
  阿朝凑着脑袋看向书页,只觉那些排列整齐的字像小石子般可爱,却一个也认不全,不由得有些紧张,小声道:“先生,你教我吧,我肯定好好学。”
  他从谢临洲嘴里得知,他请周先生前来教学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学出个名堂来。
  见他信心满满,周文清拿起一支削得圆润的小楷笔,蘸了些淡墨,在宣纸上写下人之初三个字,笔锋轻柔,笔画清晰,“你瞧,这三个字是人、之、初,意思是每个人刚出生的时候。咱们先认这三个字,再慢慢学后面的,一日学几句,日子久了,少君自然能把《三字经》念熟、认全。”
  他把笔递到阿朝手里,“来,你试着描一描,不用怕写得歪,初学写字都这样。”
  阿朝握着笔,手微微发颤,在宣纸上慢慢描着人字,横画歪得像根小树枝,撇捺也分得太开,活像个张开手臂的小娃娃。
  他看着自己写的字,脸颊瞬间红透,却没有放弃,继续写。
  周文清告诉他写字的方法:“写字要先稳住手腕,人字的撇要像柳叶般轻,捺要稍稍用力收住。”
  阿朝试了好几次,一笔一画的,一个工整的人字渐渐成形。
  周文清夸奖:“写得很好,少君很有天赋。”
  阿朝盯着纸上的字,眼睛亮了亮,不好意思低下头。
  周文清又在纸上写下性本善,“咱们今日就学这两句,人之初,性本善。意思是每个人刚出生时,本性都是善良的,就像院子里刚发芽的小苗,干干净净的。你跟着我读几遍,熟悉熟悉。”
  “人之初,性本善……”阿朝跟着周文清读起来,声音清脆。
  读了几遍后,他开始跟先生学这几个字如何写。
  周文清检查他写得字,“家中可有备字帖?你得要学一学笔画,学完笔画,你写字就容易。”
  阿朝点头,“有的,先生,可要我把字帖拿来?”
  字帖是谢临洲买给他的。
  周文清道:“暂且不用,你先把这几个写六遍。”
  他看着小哥儿纸上练习写这六个字。不知不觉间,三刻钟过去,小哥儿的小脸上沁出细汗,却没露出半分不耐烦。
  周文清见他有些累了,便合上《三字经》:“你就学到这里,先下课,出去外头走一走,待会你把字帖拿来,我教你把笔画练一练。”
  阿朝小心翼翼地把写满字的宣纸叠好,对着周文清福了福身:“谢谢先生。”
  说完,他往外面走去,原来学字也没那么难嘛。
  守在书房门口,坐在石凳子上的年哥儿看到阿朝这么快出来,有些惊讶:“少君,这是?”
  阿朝实话实说,道:“走吧,我们去外头走走。”
  刚绕过栽满海棠的花架,便觉眼前一亮,往日常走的石子路尽头,看到了一块空地,地里空荡荡的,上面的泥土半干。
  “年哥儿,这怎么多了一块空地?”阿朝停下脚步,手指着空地,有些不解,昨日他和谢临洲逛后花园的时还没有的。
  年哥儿跟着走过来,回答:“这空地原是用来种腊梅的,可昨夜那腊梅突然枯萎了,小谢管事就让人挖了。”
  阿朝心中了然,环顾着空地,眼底也多了几分兴致,“这地方阳光好,若是种些蔬菜岂不美哉。”
  他一边说,一边在空地比划,“这里种小白菜。清炒小白菜可嫩了,配饭吃能吃两大碗。而且小白菜长得快,说不定过阵子就能吃上了。”
  阿朝蹲下身,用小石子在空地里圈出一小块地方,又跑到另一边:“这里要种胡萝卜,胡萝卜甜甜的,生啃也好吃,等成熟了,我给夫子做胡萝卜玉米排骨汤喝。”
  年哥儿跟在他身后,听着他的规划,没觉得他的想法不好,直言:“还可以种些菠菜,菠菜耐寒,这个时候种,冬天还能吃。”
  阿朝眼睛一亮,立刻跑到年哥儿指的地方,又用石子圈出一块:“那这里就种菠菜,我还要种番茄。上次在江南春吃的番茄炒蛋,番茄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对了,还要种些小葱和香菜,厨房做汤的时候放一点,肯定特别香。”
  阿朝在空地里跑来跑去,用小石子圈出一块又一块区域,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块给小白菜,这块给菠菜,这块给番茄,小葱和香菜种在旁边,方便摘。”
  年哥儿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直白询问:“少君,种这么多菜,可得好好打理,要浇水、施肥,还得除虫,你还要读书识字,有这个空闲吗?”
  阿朝立刻站直身子,拍了拍胸脯:“我肯定能,我每天下午读完书就来浇水,等菜成熟了,我就让庖屋做一大桌子菜,请夫子和先生还有襄哥儿一起吃。”
  他眼底满是期待,仿佛已经看到空地里长满绿油油的蔬菜,大家围在一起吃着用自己种的菜做的饭,热热闹闹的场景。
  年哥儿听得笑出了声:“少君倒是想得周全,我待会跟管家说一声,让他找几个园丁来帮忙翻地。”
  他知道阿朝的身世。
  阿朝道:“先不急,待我问过夫子再打算。毕竟后花园是种花的,我种菜总有些不太好。”
  年哥儿到:“我看公子定是会同意的,少君想做的事,公子什么时候没依过?”
  虽说如此,但还是要说一声,倏地想到些什么,阿朝道:“明日中午,襄哥儿过来寻我一块玩,会在家里头用膳,你让庖屋做些酸辣的菜。”
  昨夜,一块用膳的时候,就约定了此事。襄哥儿对那日宴席上酸辣的菜念念不忘特意嘱咐他一番。
  他昨夜回来的晚,年哥儿也歇息的早,便忘却了此事。
  年哥儿应下。
  阿朝又道:“待会让庖屋炖乌鸡汤吧,夫子今日上值肯定累的很,喝点乌鸡汤补一补。”
  歇够了两刻钟,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缓缓往书房去。
  刚到门口,就见周文清正坐在桌前整理书卷,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长衫上,连带着桌上的《三字经》都染了层暖光。
  他轻手轻脚走进去,规规矩矩福了福身:“先生,我回来了。”说罢,他去博古架上拿出自己的字帖。
  周文清抬眼瞧见他明显轻快不少的脸色,“看来少君方才玩得很开心。今日咱们接着学《三字经》,上节课学到人之初,性本善,今日便学下一句性相近,□□,可好?”
  阿朝连忙点头,坐到桌前,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上。
  周文清拿起《三字经》,指尖点在性相近,□□六个字上,轻声道:“这句话是说,每个人刚出生时,本性都是相近的,就像刚发芽的小苗,看着都差不多。可后来因为生活环境、学习的东西不一样,慢慢就有了差别,就像有的小苗长在阳光下,有的长在树荫里,长得便不一样了。”
  阿朝想了想,似懂非懂,跟着周文清反复诵读性相近,□□,清脆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
  读熟之后,周文清铺好宣纸,递给他一支小楷笔:“现在你试着把这两句写下来,记得上次教你的握笔姿势,慢慢来,不用急。”
  阿朝握着笔,先在废纸上练了练性字的笔画。刚开始写时,‘忄’旁的两点总歪歪扭扭,像两只没睡醒的小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