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谢临洲特意请来照看学馆、偶尔帮着整理典籍的人,虽说活儿不重,可毕竟拿着人家的月钱,突然提要出去做别的,难免显得不妥。
  “只是我也没细想,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阿朝挠了挠头,语气里多了几分不确定,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先生觉得不妥,我便断了这念头,专心守着学馆便是。”
  说罢,便垂着头,静等谢临洲的答复,
  谢临洲思索一番,直接拒绝;“留在学馆内做事比你在外头做别的营生要好,不会有人欺负你,你也不会有危险。若你实在觉得闲,那便跟学馆内的夫子学学认字吧。”
  大周朝有过女子、哥儿外出工作补贴家用的先例,只是这样‘抛头露面’其中的艰辛不能一一言语,他知晓阿朝的心思,曾经也想过到底此事,只是再三思量都觉得不妥。
  闻言,阿朝心里有了打算,“那便听夫子的。”
  青砚在一旁听得明白,凑到谢临洲身边,低声道:“公子,我们在郊外学馆附近有个茶肆,若阿朝小哥儿实在有心,大可去茶肆做活,大抵就……”
  话说到一半,谢临洲举手示意,“不妥,此事休要再提。”
  青砚垂下头,应:“是,公子。”
  瞧着他们窃窃私语,阿朝心里也想,自己的想法确实不妥。
  门外侍女缓缓走进来,行礼,轻声问:“公子,庖屋已经备着菜了,要不要现在传膳?”
  谢临洲看向阿朝,见后者点头,他道:“那便传。”
  阿朝的视线落到食盒上,指了指,问:“夫子,这食盒里还有些吃食。可要拿去庖屋热一热,免得浪费了。”
  谢临洲让青砚把食盒拿下去,轻声细语:“学馆的事,看着清闲,实则琐碎处不少。下月邻村有学子要来试听,桌椅要提前检修,膳食也要更上心……这些事若分心去做别的营生,难免顾此失彼。”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扫过阿朝攥着衣角的手,语气软了些:“阿朝,我聘你过来,本就不是只让你做些表面活计,只是想让你离开王家。若你嫁过来想做营生,我会让谢忠带着你去做。”
  说着,他顿了顿,目光里多了几分认真:“至于用度,你不必操心。每月的月钱,我本就按你应得的算,若不够,你只管跟我说,断没有让你再辛苦做两份活的道理。你安心在学馆里做事,只等我们算好日子成婚。”
  夫子也是为自己打算,阿朝点头,“夫子,我知道了。”
  他想,往后要学着做生意,最起码要认识字会看账本,在学馆内空闲的时间,跟着馆内的先生认字便好。
  晚膳传上来时,他们二人将此事聊的七七八八。
  桌上的菜大多是阿朝爱吃的,糖醋鱼,卤鸭,酸菜鱼,辣子鸡,白菜豆腐,玉米排骨汤,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菜——茄鲞。
  不知阿朝拿过来的食盒有菜,若是知晓庖屋不会做重复的菜品,会将酸菜鱼换成其他的。
  桌面上还有个小吃,酸辣泡椒鸡爪。谢临洲平时喜欢饭后吃一点。
  小翠适时上前,解释:“这茄鲞是前几日公子说想吃的菜,此菜以新鲜茄子为主料,去皮后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再将鸡脯子肉、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等切成丁,与炸好的茄子丁一起用鸡汤煨干,然后用香油收汁,加入糟油拌匀,盛在瓷罐子里封严,食用时用炒的鸡瓜一拌即可。”
  阿朝了然,觉得谢夫子也忒会吃了点。
  说罢,小翠缓缓退下。
  阿朝小口喝着谢临洲递过来的汤,询问:“夫子,这么多的菜,我们吃不完能留到下一顿吗?或是,或是我待会走的时候给我带回去,我明日热一热。”
  他不觉得说这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不浪费事物。
  谢临洲见他吃得开心,眼底的笑意更浓:“可以,待会我让庖屋给你装到食盒里头去。”
  阿朝兴高采烈,也能让张婆婆吃点好的了。他悄悄抬眼,见谢临洲正低头夹菜,“夫子,你平日在国子监都很忙吗?”
  忙也算不上,只要萧策三人不搞幺蛾子,谢临洲就万事大吉,“还好。只是偶尔忙。”
  他用公筷夹了块排骨到小哥儿碗中,“平日我还会随谢忠去看看府上的铺子,空闲时间着实不多,可我有空闲时候就去学馆寻你。”
  阿朝直言直语:“无事的,夫子,若你无空闲,便我来寻你好了。”
  谢临洲道:“今日我已与老师定下了提亲的日子,二十五便去你家提亲。你二十四当天夜里可以回王家住着。”
  阿朝的心跳轻轻快了几分,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我省的了,我这几日也要回去一趟,以免我父亲好友送我的嫁妆来了,我不在。”
  到底王家人还有作用,他这几日该回去看一眼的。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有几句简单的对话。
  晚膳过后,侍女撤下碗筷,小翠端来两杯温好的雨前龙井,茶汤清亮,飘着淡淡的茶香。
  谢临洲见阿朝捧着茶杯,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庭院,笑着提议:“不如去我书房坐坐?今日在国子监听了些趣事,正想与你说。”
  阿朝眼睛一亮,放下茶杯应声:“好啊。”
  反正今夜也没什么事,去书房瞧瞧也好,还能与谢夫子多处一会。
  两人并肩往书房走去,廊下的灯笼将身影拉得长长的,影子偶尔交叠。
  谢临洲走在外侧,刻意放慢脚步,与阿朝保持着并肩的速度,主动提起:“提亲那日,我也会去王家。”
  王家人尤其是三房着实不怎么,阿朝原不想他来的,想想还是来好,免得又被说闲话。他抬头,“好,我那时许是在家中干活,你若想见我,直接与我外祖父说便好。”
  在大是大非面前,王老爷子还是拎得清的。
  书房门被推开,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博古架占了整面墙,上面整齐地摆满了书籍,从经史子集到诗词杂记,分门别类,贴着小小的标签。
  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案,案上摆着一方砚台,几支毛笔挂在笔架上,旁边还放着几张写了字的宣纸。
  “进来吧。”谢临洲侧身让阿朝进屋,顺手按下了开关,琉璃灯的光将屋内照得如白昼的,也让书页上的字迹愈发清晰。
  阿朝走到博古架前,目光扫过一排排书籍,指尖轻轻拂过书脊,动作轻柔,“夫子,你平日都看这么多的书吗?”
  他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佩。
  这难道就是学子们说的博览群书?
  谢临洲走到书案旁,拿起一张写了字的宣纸,笑着摇头:“哪能都看完?不过遇到喜欢的,会反复读几遍。”
  他低头看了看书案,上面除了宣纸,还散落着几卷古籍,还有一些用过的墨锭,显得有些凌乱,“今日回来得急,还没来得及整理,让你见笑了。”
  昨夜,他要备课睡的晚了些,也就没有收拾书房。他的书房藏着秘密多,他不在,不会让人进来打扫。
  阿朝看了看书案,又看了看谢临洲,“我不认几个字,不能帮你整理书籍了,不过我可以帮你收拾书案。”
  话音落下,他想,还是要好好跟学馆内的夫子好好学学,认些字。
  谢临洲有些意外,随即笑着点头:“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阿朝走到书案旁,将散落的宣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书案的一角。
  谢临洲则拿起古籍,按照书架上的分类,将它们归位。
  阿朝叠完宣纸,见书案上还有几支毛笔没挂好,便拿起毛笔,仔细地将笔毛理顺,然后一一挂在笔架上。他动作轻柔,眼神专注,烛火映在他脸上,显得格外认真。
  谢临洲放好古籍回头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暖意。
  他走上前,拿起一方砚台,轻声说:“这方砚台是江南的产物,石质细腻,研出来的墨很均匀。”
  说着,他便拿起墨锭,在砚台里轻轻研磨起来,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阿朝凑过去看,只见墨汁渐渐在砚台里晕开,变得乌黑发亮,忍不住赞叹:“这砚台真好,研出来的墨看着就不一样。”
  他虽不懂这些,但也能看出个好坏。
  “你若是喜欢,等你以后学字了,我也给你买一方。”谢临洲承诺,沉吟片刻,他又道:“我是想着往后把府上的生意大部分交于你打理的,我希望你平日得了空闲可以去学馆夫子学习。”
  他说出这话,不由得想,这样一来两全其美。
  闻言,阿朝脸颊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案上的墨锭,听到后面的话,又抬起头来,表情认真,“夫子,我保证会好好学习的。”
  谢临洲看着他耳尖的红意,轻咳了一声,问:“等你住在我这儿了,我专门请哥儿先生回来教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