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可过了估算的时间,却没有人往外跑,无差别伤人事件并未发生,整条路上也不见宋星彦踪迹。似乎由于他们没有进入大楼,剧情改变了。
  或许也并非无差别伤人,大抵是黑袍人出手了。
  “看来你的新朋友还是在楼里,如果他没有跑出去的话。”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方贺州双手插兜,往楼中走去。
  如若黑袍人只安排一步杀招,无论如何纪零也躲不开,与其在别处提心吊胆,索性跟着他进楼,只要有人接近超过五米,纪零便会警惕远离,确保对方没法一击致命。走到二楼时,方贺州忍不住道:“你怎么一副警惕的样子,如果你是个兔子的话,耳朵都要立起来了,放心吧,路上是不会出现个暴徒的。”
  纪零面无表情:“你刚被暴徒捅死了。”
  方贺州:“……?”
  纪零补充:“在我梦里。”
  方贺州倒是没脸没皮的,舌尖轻抵上颚:“做梦都惦记着哥哥呢。”
  随即,他便发现,纪零今天明显不在状态,连和他斗嘴的劲都没有。
  二楼依旧没见宋星彦人影。空气中萦绕黄焖鸡与砂锅煲的气味,由于是校庆日,后街人比平日要多,欢笑声不断传进耳中,将无形阴云驱散了些。他们就要往三楼走去,纪零忽然问道:“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方贺州随口便道:“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主题曲,怪复古的。”
  纪零瞳孔骤缩:“不是这个!”
  话音刚落,地动山摇,整栋楼极速颤抖,粉屑簌簌如灰往下盖,方贺州率先反应过来,拉住他的手,奋力往楼下跑去,几息之间,便到门口,天花板已经砸了下来,他将纪零奋力往门外一推。
  在纪零惊愕的神情里,他比着口型:【】,不知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轰然,大楼彻底倒塌。
  纪零被推出了两米远,重重摔在地上,飞溅的砖屑在他脸上擦出血点。
  膝盖一片模糊,却仿佛失去痛觉,纪零掐自己手心,试图将大脑唤醒。腿一时失力,他转头看着废墟,视野被泪水浸湿,却仿佛有灵魂在耳畔奏响哀歌。
  这次也是假的对吧,一定是假的对吧。
  太可怕了,太离奇了,这不会是真的对吧。
  没法站立,他往那块钢筋水泥横乱之地爬去,孱弱的双膝却只行出毫厘,眼泪“啪嗒”滚落在地,如失禁般簌簌下落。
  有人轻轻抱住自己,是烟熏乌木气息的怀抱,温厚的木质调,伴着清透的风,压住空气弥撒不去的粉尘味。
  他说:“抱歉,我来晚了。”
  “别害怕,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纪零没有说话,他的魂魄凝滞了,像被冰冻的沙漏,站在流逝的时间里,却恍若恒久。
  许久后,他艰涩开口:“裴疏意,这一定是假的对吧。”
  ……
  “怎么半天不说话,舍不得哥哥?一刻分开都受不了?”方贺州要去摸纪零头,却见小崽子忽地闪开,眸中满是恐惧,仿佛看见最可怕的鬼魅。
  他收回手,状若无意地弯唇,调笑道:“不是吧,现在连个头都摸不了了。”
  纪零说:“方贺州,我们走吧,不找了。”
  这是一条必死的路。
  他们得先离开这个地方。
  他几乎是用拽的,拖着方贺州往外走,却一步三回头,楼房外的钢架极细微地颤动着,或许它终日是这样,又或许,这便是坍塌前兆。纪零不知自己离开后,事件是否会朝刚才预演,楼里还有人,他该见死不救么。
  宋星彦或许还在楼里。
  纪零想狠心逼自己放任不管。
  上一次的记忆太可怕,如今手抓住的人就死在眼前,纪零至今未能读懂他的唇语。
  他该明哲保身的。
  道德与自私被架在天秤上,每跑一步,便倾斜一分,纪零原本打算逃离学校,不管能否出去,先离开这个让他绝望的地方,越远越好,却忽地转头,拉着方贺州朝学校广播室跑去,他跑得很快,几乎是和死神赛跑。
  可不等到达目的地,就听到有人尖叫:“楼塌了,楼塌了,楼塌了!!”
  “后街的楼塌了“
  “我操,我女朋友还在里面。”
  方贺州还来不及询问纪零带自己马拉松是哪出,闻言先是一怔,又松了口气:“看来我们躲过一劫。”
  他看向身旁纪零,却发现,对方眸中失去焦点,光芒被泯灭,如同一个失了灵魂的苍白人偶,方贺州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
  “怎么半天不说话——”
  “方贺州,你去帮我买杯茉莉柠檬茶,少冰标准糖,我去下洗手间。”
  “好好好,难得使唤我。”
  纪零支开方贺州,往楼里走去,这是第四次了,他不知道这份能力的使用期限是多少,或许并非无限制的,虽然似乎只要他无法接受结局,便能重新来过,但他的意识愈发模糊,眼前人形边缘乏起重影。
  或许再来一次,他就会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度而昏厥,支撑他往前走的,只剩信念了。
  这栋楼在建造之初想往商场规划,但因是违规建筑,不敢过于招摇,最终只建了六层便不了了之,在第三楼有监控室与广播室。
  所以,只要将安危抛之脑后,无需跑到校广播台,就能对这发出警告。纪零冲进广播室,不顾保安惊异目光,拿起麦克风大喊:“这栋楼有危险,请所有人快速离场,这栋楼有危险,请所有人快速离场。”
  ……
  “这栋楼有危险,请所有人快速离场。”
  声音持续了将近五分钟,纪零从监控中看到,所有人都在往外跑,整栋楼几乎空了,他看向保安:“愣着干嘛,快走呀。”
  他趋近人体极速地往外跑,到一楼时,“噼啪”声响起,能从声音想象出木质结构断裂的模样,出口处,路灯的光倾泻进来,将整个门框照得宛如通往天堂的阶梯。
  明明只有几步路,却是难以逾越的距离。
  纪零想,他并没有办法活下来,或许让游戏失败的,并不是规则,也不是局面多困难。
  而是黑袍人对人性的把握,纪零从不觉得,他是多么良善的人,小时候看电视剧,主角为了拯救世界去死什么的,他也觉得太愚蠢。
  可当事情真正降临,纪零却发现,他也并做不到当个完全自私的人。
  明明他已经有了最厉害的金手指了。
  命运给了他抉择的权利,几条道路,他却都不满意。
  他救下过自己,救下过朋友,但纪零没有办法救下所有人。
  这是他救人最多的一次。
  为此,他甚至牺牲掉自己。
  什么嘛,还没有看到人类和星际通航,也没有当上超级英雄,命运给了他人类命运走向何方的疑问,可纪零只是为了一栋楼的生命就要死去了。
  在天花板砸下来的时候,纪零回顾尽了一生,最后定格在一个念头,他好想裴疏意啊。
  如果裴疏意在的话,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昨晚上没有讲睡前故事。
  早知道,在上一条线里,就该和裴疏意好好告别。
  临死前,如果能和裴疏意拥抱就好了,就像那条线中的拥抱一样,宽厚的,温暖的,让他深深耽溺下去。
  其实他想和裴疏意永远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在一起,因为他想象不了没有裴疏意的生活。
  所以,这是喜欢吧。
  纪零确定了自己的答案,可是已经太晚了,他就要死了啊。
  他停下脚步,怔怔看向那片光,等待死亡来临。
  在炽白后,一道身影向他疾驰而来。
  所有人都在往外冲,可只有裴疏意在逆行,在最后的时间里,他将纪零抱在怀里,扑倒在地,纪零奋力睁大眼,却只看到他颈侧脉博,青色的,像是生命的颜色。
  “轰。”
  楼倒塌。
  粉尘似雪花将世界淹没了。
  纪零很快就醒了。
  裴疏意还压在他身上,说是压,但手支起身体,让重量并未落在人类幼崽脆弱的躯体上。
  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未来临,甚至,纪零身上连道伤痕也没有,昏厥仅仅由于精神力高度紧绷,于是,他甚至还能说:“裴疏意,我们的姿势好奇怪哦。”
  裴疏意那些对西莱种族的描述俱为真实,钢筋水泥压弯不了他的背脊,他将唇覆在幼崽的唇上,堵住那张劫后余生的嘴。
  纪零眼瞪大。
  唇上触感冰凉而柔软,像奶油融化在齿间,他的大脑比临死前还要混乱,手却抓住裴疏意的衣摆,明明他的遗愿只是拥抱而已。
  怎么就进阶到接吻了。
  他还活着对吧,还没有到达天堂对吧。
  他们不还是非常清白的家长和幼崽关系吗。
  虽然自己心思似乎有点不清白,可纪零也只觉得是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