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少年彦博远坚定无畏的告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毅然。
  李秋月劝导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知道。
  她留不住他,他心意已决。
  若是阻拦,反倒是要让他难做,去想其他弯绕的法子。
  不如好好谋划,给他支持,让他一往无前地去。
  “好,娘不阻你,我和小妹在家,等你和博远回来。”
  “这……这……”
  林长茗瞠目结舌,他是告家长,想让当娘的来劝孩子别做傻事,这怎么反倒是又多了一个求他办事的了。
  哥儿还能劝几句,做娘的发话了,林长茗无奈:“这事我做不得主,待我回去回禀太子,太子同意了才能行。”
  “有劳先生,渝先行谢过先生,无论成与不成,先生所为,云渝铭记。”
  云渝展露笑颜,和李秋月相视一笑,躬身长揖道谢。
  “罢了,我再替你去向建宁郡君那说说,他负责此次押送事宜,他同意了也行。
  ……崇之啊崇之,当真是娶了个好夫郎。
  “夫人,你这个儿夫郎可是万里挑一的妙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却要做那个折返的眷鸟。”
  林长茗摇头笑了笑,看云渝目光带上了慈光。
  彦家夫夫不负外界传闻,当真恩爱得很,彦博远这小子,福气不小。
  “不必相送,我这就回太子府和太子说这事,夫郎在家安心等消息吧。”
  “多谢林先生。”
  云渝长舒一口气,既然决定了要去西北,他接下来就有的要忙。
  六日,他最多只有六日的准备时间,云渝在心中计算着接下来需要做什么,他要在建宁郡君离开前全部安排好。
  云渝思索好后就出了门,去寻愿意捐济的商户,他手里的绸缎铺子和庄子上的粮食,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出来。
  云渝没想着多少大义,他只想着自己做灾民的时候的经历。
  他那时候希望能吃口粮,多塞上一点御寒的物件,无论是芦花还是草树皮,能吃的不能吃的,能穿的不能穿的,都往肚里吞,往身上塞,只要能好受些。
  他淋过雨,便想着要在路上多个避雨的地方。
  只这一个愿望。
  .
  林长茗出了彦府就去向太子回禀。
  得了许可踏入太子书房内,躬身道:“下官已将彦大人现今的消息告知给彦家夫郎与夫人了,彦夫郎心切彦大人安危,想去西北随官。”
  林长茗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看他们夫夫二人久离不忍,想必彦大人也是思念着夫郎的。
  “他既想去便替他安排一二,不过这次去西北的事是建宁郡君在负责,还是得建宁郡君首肯才是。”
  太子这边没意见,多个人少个人无所谓。
  林长茗来前就觉得此事多半能成,又和太子说了会儿其他的政事,便又去了一趟建宁郡君那儿。
  建宁郡君这几日都在户部借买粮草事宜,听了他的来意后面色不变,但眼底带上一抹稀奇。
  “崇之的夫郎想去西北寻他?”
  “倒是恩爱。”
  “你去回他说,这次押运不是儿戏,若是他半路吃不消,要闹哥儿脾气,本君就直接将他扔在原地,自己想办法回去还是如何,本君这儿担子重时间紧,上了我这船,可不好轻易下了,若是想清楚了还是想来,那便来本君身边做侍从,仆役也是不许带的。”
  建宁郡君治下严苛,主张勤俭不铺张浪费,与将士同吃同住,他在军中也是没一个仆从的,没道理突然横插进来一人,凭着官夫郎的身份作娇,打乱军气。
  林长茗化身传声筒,又去找云渝,给建宁郡君传话。
  “当真!郡君同意了,太好了。”
  能去跟郡君的队伍去西北能省他许多力,哪怕是给郡君倒洗脚水,云渝都乐意,连连道谢,“多谢林大人帮忙走动。”
  林长茗呵呵笑了笑,受了云渝一礼,“恭喜夫郎得偿所愿,去西北的路途艰苦,夫郎趁着这几天没开拔,多准备些药材衣物,不光是预防瘟疫的药材要准备,风寒解乏的也要备上些。”
  “多谢大人提醒,我前些日子得了一锭龙香剂,此墨墨香浓郁,知道大人爱写书法,一点心意,还望大人收下。”
  云渝说完,从侍从手中拿过一个漆金木盒,打开给林上茗看了眼,扑鼻而来阵阵暗香。
  林长茗当即眼睛一亮,十分心动,内心纠结了一番,在云渝的劝说下,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夫郎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外面比不得京都,能跟在郡君身侧,便不要随意离开得好。”
  “自是应当。”
  云渝亲自将林长茗送出去,长舒一口气。
  去西北的事情彻底定了。
  五日匆匆而过,第二日,便要去建宁郡君那报到,随押运队伍前往兴源府。
  西北四府受灾最严重的就是兴源府,建宁郡君此次最终目的也是到兴源。
  彦博远在兴源坐镇,云渝一想到,明日便能启程赶往彦博远身边,就难以压抑纷乱的心绪。
  连日来的走动游说,熟悉的商户中有许多愿意出财出力,组了民间商队,把物资运过去,建宁郡君行了方便,许他们跟在押运队后面,走官道前往。
  云渝白日忙碌,夜幕昏黄,想着第二日要赶路,于是早早上了床榻,困倦疲乏之下,不一会儿迷糊入睡。
  梦里却不踏实,身上一阵阵地出着虚汗。
  云渝陡然一惊,心神惊坠,身躯一颤,惊醒。
  再想适才梦到了什么,却想不起了。
  此时外面夜色已是浓黑,青哥儿歇在外间,听到动静来看。
  “夫郎晚膳未吃,现在可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什么时辰了?”
  “子时三刻。”
  云渝诧异,他未时歇下的,那时候日头还没彻底消散,一觉醒来竟已是夜半。
  “我竟睡了这么久。”
  睡得时间久,云渝肚子确实有些饿,让青哥儿随意拿了点儿吃食进来。
  他晚间没吃东西,厨房中一直温着饭食,现在也能立即拿来。
  “我自己吃,你接着去睡吧。”
  青哥儿依言退下,云渝吃了顿夜宵。
  刚刚梦里不痛快,他不想继续睡,便想着出去走走,没惊动其他人,披了件薄衫慢慢踱步出了主院。
  幽幽一盏灯笼,微微照亮脚下。
  云渝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走到了小祠堂。
  祠堂之中供奉的是父亲与小爹,以及彦父和彦小爹的牌位。
  云渝在门口踟蹰了会儿,心中难安,想寻个人说说话。
  他明日就要走,现在和小爹、父亲说会话吧。
  云渝想定,推门而入。
  门扉“吱呀”一声开启,夜风随着云渝的进入而跟入,吹过纱幔,将供案前的烛火吹动,烛光闪动,云渝吃惊。
  “娘,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李秋月听到动静,抬起低垂的头往后看。
  “渝哥儿,你怎么来了。”
  两人的声音一块响起,在这空荡的厅内回响。
  “我睡不着,想来寻小爹说会儿话。”
  李秋月了然,云渝明日便要离家,他性子温婉,也就遇到彦博远的事情上强硬得起来,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心中忐忑也是正常。
  她又何尝不是。
  李秋月和云渝一样,两人都对云渝要去西北的事情沉默无言,半夜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亲人。
  母子二人同心。
  云渝沉默着为四个牌位点了香火,跟李秋月一块沉默地注视着清香慢慢变短。
  祠堂布置得温馨,活人到哪,牌位也跟着到哪定居,他们一大家子一直在一块。
  家里人也时不时会来这头看看,给他们换上点贡品和香烛。
  和小爹和父亲说上会儿话,说说家里的近况,也说云修捎回来的消息。
  遇到惹人发愁的人和事,一些不重要的细碎小事,云渝不愿和活人抱怨,免得大家一块难受,便爱和小爹和父亲说,如儿时一般,诉会儿苦撒个娇。
  一旁的彦弘和曲书文也算半个爹,云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
  院里开的新鲜花朵,也会拿来放到叶连的牌位前。
  小爹爱花,云渝一直记着。
  他也没落下曲书文,两个小爹案前鲜花不断。
  青烟徐徐往上飘散,也把云渝的思绪往上带。
  被梦惊醒之后胸口的郁气,忽地散去。
  “我的名字改过。”
  “嗯?”李秋月不解,“什么?”
  云渝缓缓道:“云榆,同音不同字,榆树的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