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话没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憋笑看向宁天。
  就贺乐言没笑——太专注吃肉了,没注意大人在说什么。
  不过他吃了一会儿,看见贺琛盘子还空着,反应过来,拿自己的小叉子叉了一块看起来漂亮又好吃的酥酥卷,放到贺琛盘子里,小脸有些红:“你也吃。”
  不用吃,贺琛已经甜饱,快飘起来了。
  他咬了一口酥酥卷,魂不守舍品味。
  “宁姓挺少见的,他出身哪个家族啊,我怎么没听过?”楚云棋也嚼着块不知什么,看着宁天的方向,似乎无意问。
  “不出身哪儿,他出身他自己家。”贺琛看了楚云棋一眼。这货怎么盯上人还不放了?
  这意思是——“平民?”
  楚云棋挑眉:平民就敢掐他通讯?两次!
  楚云棋很气愤,声音有点儿大,附近谈笑的人纷纷看过来——眼神有些怪。
  楚云棋说不上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但,他被看得很不爽,相当不爽。
  而且就在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汉河基地这种没油水又很危险的地方,哪个贵族子弟肯来?
  所以——“我那些贵死人的战甲,不会全升级给了一群平民炮灰吧?”
  贺琛静了静:“「平民」没错,怎么就「炮灰」了?”
  “咳,你懂的。”楚云棋压低声音。这话虽说是大家默认的东西,但摆在明面上是不好听,贺琛顾虑得是。
  “你放心,战甲我给都给了,也不会收回来。”楚云棋看一眼贺琛的脸色,又安抚地说。
  他认为贺琛在意的不过是这些战甲。战甲越好,他手下这些炮灰才越能发挥出实力、越多给他攒功劳嘛。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贺琛把这些玩得溜溜的,倒是会装。
  “不过表哥你悠着点儿,别整三年前那种,死人太多也不好看。”
  “三年前,哪种?”贺琛早已敛了笑意,眼底发沉。
  “哪种?”楚云棋笑笑,声音压得更低了,“为挑个星盗窝惹出矿难,又带出山崩,死了那么多人,表哥,你别跟我说你很无辜。”
  “说起来,哪家围剿星盗围剿到星矿上,表哥,你真是打星盗,还是你们贺家,跟星盗分赃不均起内讧啊?”
  他在贺琛耳边说完,看着贺琛脸色阴沉,有些得意:都是狐狸,想跟他玩儿聊斋?
  “殿下聪明过人。”贺琛松开手里捏到变形的勺子,忽然站起来,抱起贺乐言,端起贺乐言的盘子,转身另找空位——
  餐厅竟然满了,唯一连在一起的两个空位,是在向恒身边——两个有眼色的军官给他让出来的。
  贺琛犹豫半秒,抬脚大步走过去。
  “你做什么?这样不好看。”看他脸色不好、甩下楚云棋一个人,向恒就知道哪里不对,一边低声提醒他,一边示意坐在外面的军官过去跟楚云棋坐。
  “我看谁敢动。”贺琛不轻不重,撂下一句话。
  气氛仿佛凝固,没有人敢动弹了。
  就连贺乐言也知道不对,皱皱小眉头,看着大家,又看向贺琛:他没听见刚才贺琛跟楚云棋在说什么,但他敏锐感觉到,贺琛心情不好。他本来是一团暖乎乎的光,现在却变得冰冰凉。
  向恒安抚拍拍贺乐言,哄他接着吃东西,又低头给贺琛发消息:【这么多天都忍了,怎么现在闹意气?】
  【你不怕他,也要替兄弟们考虑。】
  【他如果记恨上汉河,随便使个绊子,也许就能绊住哪个兄弟一生。】
  向恒手速很快,他也最知道贺琛在意什么,连发三条,想叫贺琛谨慎行事,就像过去他无数次提醒冲动的他一样。
  贺琛抿紧唇,终于回了一条:
  【兄弟,我还有兄弟?】
  向恒僵住了,手指收紧,放开终端,平静回答对面军官正问他的一句什么话。
  贺琛却忽地站起来:“邓铁,你守着乐言。”
  他说罢,拿起一瓶酒,大步走回楚云棋那里:“把小东西放下了,殿下,我陪你好好喝几杯。”
  *
  谁也不知道贺琛怎么操作的,但一顿酒喝完,三皇子楚云棋心情甚佳,酡红着脸,搂着贺琛脖子叫哥。
  贺琛命人把他送回宿舍,他嘴里还嚷嚷不停:“我给你找个好去处,有山有水的,给乐言安排个好学校,再给他雇上几个朋友,每天高高兴兴的……”
  贺琛只想把他打发走,觉得这话哪里有些怪,但酒喝快了,他脑子涨疼,不愿再想事儿。
  他一个人往外走,在门口被厨子老王拦下来:“指挥官,喝碗茶,醒酒的。”
  贺琛看了眼茶碗,扭头扫了眼已经空了的餐厅,又扭回来:“谁让你煮的?”
  “没谁。”老王笑呵呵,“属下自己有眼力见儿。”
  贺琛不再问,接过碗,一饮而尽。
  回宿舍时贺琛身上已经没有酒味儿了,他在训练室洗了澡,刷了牙,灌了半瓶漱口水——他本能觉得,带一身酒味儿去见小孩儿不好。
  回到宿舍贺乐言又没睡,还在跟邓铁玩儿,贺琛在门口站了会儿,笑笑——他发现了:这孩子其实贪吃又贪玩。
  没事儿,这才像他的崽。
  贺琛让邓铁离开,又让贺乐言趴好在床上:“今天训练了,要按摩,不然明天起来全身疼。”
  说完一边给小孩儿拉筋一边问:“训练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不累。”贺乐言龇牙咧嘴答。
  贺琛笑——从心里感到放松地笑:“我看你也不累,还有力气耍刀呢。”
  刚才贺乐言可是拿着个小木刀在跟邓铁比划,见他回来,才往后藏。
  贺乐言脸红了红,他觉得耍刀很不稳重,爸比就从不耍刀……“那是因为我吃太饱了,爸比说要活动活动,消消食。”
  他说完,静了一下,忽然问:“你现在心情好了吗?”
  贺琛愣了愣:“我没有心情不好。”
  “你有。”贺乐言翻过面坐起来,小脸严肃,“我是治疗师,我能感应的。”
  嗯,三岁的治疗师。贺琛心里想,但嘴上明智地没说。
  “你,你精神力震荡,不能着急生气。”贺乐言又说。
  说完又补了句:“爸比说的。”
  你爸比好大权威。
  贺琛想说,但他对上崽一双澄澄净净、带着关切的大眼睛,什么也没说出来。
  就是心里发软。
  “谢谢小治疗师。”他把崽放倒,试图继续给他按摩,但崽伸出温热的小手来,搭上他手腕,然后——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贺乐言小脸红了,把手倏地缩回去。
  明明他偶尔能链接成功、安抚别人的!
  贺琛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是要做什么。
  “谢谢小贺医生。”他一字一字认真说,“我感觉好多了,真的。”
  贺乐言脸更红了,他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做……
  “撒谎不对。”他低声说。
  “是,我错了。”贺琛痛快认错。
  “还有——”贺乐言回忆了下他爸比的原话,“你要,要把不开心的事倒出来,才能装下更多开心的事。”
  “倒,全倒。”贺琛说着,低下头,握了下贺乐言软乎乎的手,抬起眼来时,目光坚定又明朗,“你真撑着了?”
  他摸摸贺乐言的小肚子:圆滚滚的,果然有点儿涨。
  他把温热的左手放贺乐言肚子上,收着力,转着圈儿给他按摩:“对不起,我没有你爸比仔细。”
  崽能吃多少、该吃多少,他没有特别注意。他只觉得他饭量还不够。
  肚皮暖暖的,贺乐言本来像只小胖猫一样闭上了眼睛,闻言又睁开,小声说:“但是,爸比从来不让我多吃东西……”
  “这么说,我也有地方比他强?”贺琛一乐。
  贺乐言不吭声了,默默抱住床上的毛绒小狼。
  “想他了?”贺琛问。
  这玩偶崽每晚睡觉都抱着,贺琛估计上边是寄托着他的思念。
  离开从小住的地方,贺琛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他离开自己住的小破屋尚且想呢,何况贺乐言离开的是那么好的医科院,有那么多人跟他感情深厚。
  贺琛接着给崽转圈揉肚子,同时也决定了日程:“等周六,周六爸爸就带你回去。”
  “真的?”贺乐言小肚子一挺,一下子坐起来。
  “真的。”贺琛又把他放倒,接着给他揉肚子,“明天爸爸带你去附近的汉霄星逛逛,给你爸比和文爸爸他们买特产和礼物,后天收拾行李,大后天,我们就能出发了。”
  他讲得平铺直叙,贺乐言却听得专注又开心,听到他问“爸比喜欢什么”时,吃力想了想,最后摇摇头:“爸比什么都不缺。”
  儿科医生待遇这么高的吗?穷人贺琛顿了一顿:“那他总有喜欢的东西吧?”
  “有。”贺乐言又想想,点了头,“爸比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