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但为什么能力出众、精明强干的林竞会对她毕恭毕敬?
  哦。
  资本在任何时候都受人追捧,在任何场合都有一席之地,现如今的裴总就是鹭洲最大的资本。
  她来陶安的体育场干什么?
  何序心脏倏然紧缩,想起之前和rue她们说的话。
  “她很厉害。”
  “她想控制一个人的命运易如反掌。”比如李尽兰、谈茵,比如关黛、昝凡,“万一她哪天后悔了,生气了,你们会因为帮我被我连累,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所以——
  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没有真的放她走,也不肯放过对她好的人。
  一次接着一次。
  这是爱她吗?
  这不是,爱人,没有人爱她的痛苦。
  就算是,她也要不起,更承担不起连累别人的内疚。
  何序目光呆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失去了焦点,眼眶上快速蔓延的湿红,将外界的视觉中心定格在她黯淡无光的脸上。
  她在谁看过来之前,很轻地笑了一声,抓着背包肩带继续往出走,继续若无其事地照顾rue和sin ,继续在倒计时半小时时守好休息室的门,不让任何人打扰她们,继续在最后十分钟帮她们检查耳返、整理服装,在她们上台之前,扬起脸笑得灿烂:“ rue姐, sin姐,加油,要一直唱下去,一直唱到最大最美的舞台。”
  何序声音不高,尾音在wings回荡。
  彻底消失得同时,音乐响起,灯光闪耀,逃离现实的“乌托邦时刻”,到了。
  何序抬手拍拍墙壁,如同鼓掌,之后不负责任地在那里空站了很久,直到耳机里响起指令,提醒她五分钟后, rue有三十六秒的休息间歇,她要在那三十六秒里完成很多分内的工作。
  何序强迫自己回神,转身往foh区走,口罩覆脸,眼神专注,到那之后和小白杨一样寸步不离地站着,手边罗汉果茶、毛巾、氧气枕……各种日常和应急用品一应俱全。
  她把台上的人照顾得很好。
  台下的人被她们喷薄而出的魅力折服,纷纷踮起脚、抻长脖子,只为多哪怕一秒捕捉到她们的身影。
  而中层看台的私密包厢里,有人叠腿而坐就能看清全场,却只是目光不错地看着foh区所在的角落。
  调酒师第三次从她身上收回目光的时候,将一杯特调鸡尾酒推到林竞面前。
  林竞端起来往过走。
  “裴总,”林竞把酒放在裴挽棠手边的桌上,低声说,“ sin今天找我的时候态度不是非常强硬,事情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会尽快处理好,请您放心。”
  裴挽棠像是没听见一样靠坐不语,连眼神浓度都没有分毫改变。
  林竞站在旁边,能清晰感觉到手心沁出来的冷汗。她干这行近十年,很清楚裴挽棠就是从前的庄和西,庄和西火遍大江南北那会儿,她正在坐牢——因为帮手下的艺人出头,反抗资本,失手误伤人坐的牢;她出来,大明星庄和西退圈,寰泰裴总横空出世;她借着rue和sin的爆火摆脱污名,重新在这行站稳脚跟那天,寰泰裴总已经成了鹭洲高不可攀的名流新贵,只可远观。
  如今这人就坐在自己面前,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
  她早就不是二十多岁,热血当饭吃的年纪了,知道寰泰裴总抬一抬手,张一张口分量有多重。
  况且……
  她也不全是手握资本的商人,还是助她重生的恩人。
  林竞略小裴挽棠一岁,想到往事胸腔里一热,不由自主地挪动视线去窥视她。
  她依旧只是看着下方的角落,双瞳黑如墨色漩涡,经未知名的缱绻光芒覆笼,不敢惊扰似的褪去攻击性,无声翻卷着,像是要将站在角落里的那个瘦削人影卷进怀里拥着、焐着,眉眼之间全是外放的深情,和她这一身幽深低压的矜贵感觉迥异。
  “你们的镜头是拍舞台的还是拍工作人员的?”裴挽棠忽然开口,声音冰冷而低沉,像冰块坠入深井。
  林竞心里“咯噔”一下,陡然回神,想起前天晚上偶然拍到过何序的那条视频——下面有一个人说她眼神很蛊,要她“资料”,马上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讨论急速发酵,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如石沉大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谁做的,谁有实力做,毋庸置疑。
  林竞心有余悸地收回定在裴挽棠身上的视线,说:“上次是我的失误,当晚我就和摄像团队开了会,以后绝不会拍到不该拍的。”
  裴挽棠站起身,只是一道余光扫过来,林竞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覆笼在裴挽棠瞳孔里的缱绻光芒被吞没,漩涡裸露,变成墨色的深渊,林竞失衡坠落之前,那目光忽然消失,裴挽棠站在窗边,重新定义她的视觉中央。
  “叩叩——咔——”
  霍姿敲门进来,垂首道:“裴总,该走了。”
  厂区的安全建设方案已经定了,择期施工,这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当地多个政府部门的监管和审批,为了尽可能全速推进,避免麻烦,霍姿以裴挽棠的名义,先请了应急管理局的人今晚一起吃顿便饭。
  裴挽棠站在窗边没动:“几点了?”
  霍姿:“七点五十五。”
  包厢里忽然没了声音,体育场里的声浪不断往里涌。
  林竞本来就悬着一颗心,这会儿更看不懂,只能默不作声和霍姿站在一起等。
  时间飞速流转,转眼七点五十八,七点五十九,一秒,两秒……
  八点整,裴挽棠眼里多余的情绪统统消失,带着一身迫人的凛冽转身往出走;同一时间,何序从小板凳上起身,没去院子里散步消食,没去负一看喜欢的电影,她往前一步,眼睛里看的全是别人。
  那个人喝着她煮的罗汉果茶,伸手在她头上呼噜一把,也发现了:“你脑袋为什么长这么圆的?”
  何序眨眨眼睛,说:“长来给你们摸的。”
  摸得高兴的话,你们就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要害你们一个两个无缘无故失去所有。
  我也难过,里里外外都难过。
  林竞听不到何序和rue的对话,她往前几步,站在裴挽棠刚才站的位置,看着何序的背影无声叹道,早知道她是谁,她就是亲自来给rue和sin打杂跑腿,也不会同意她们多带一个。
  现在好了,忙帮了,麻烦也惹上了。
  ……
  陶安的第五场演唱会一直持续到十点半才终于结束,何序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背着包往后台跑。
  老远看见一个女孩儿在和保安拉扯,何序步子顿了顿,走过来问:“怎么了?”
  保安认出何序的口罩,立马垂下挡在女孩儿身前的手臂说:“她想去后台要签名。”
  何序:“观众不能去后台。”
  女孩儿难掩失落:“我知道,我只是想碰碰运气。我下周就入伍了,以后估计没什么机会再见rue姐和sin姐。”
  “对不起啊,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女孩子勉强笑笑,强打起精神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她就要走,背影看起来很落寞。
  何序抓了一下背包肩带,静了片刻说:“等一下。”
  女孩儿回头。
  何序问:“你能不能等?”
  女孩儿不解:“什么?”
  何序:“能等的话,我帮你去要签名。”
  女孩儿一愣,顿时喜上眉梢:“能等能等!多久都能等!”
  女孩儿连忙上前给何序本子。
  何序说:“这里要清场了,你去地铁口等我。”
  女孩儿连声点头道谢,转身往出跑。
  后台众人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
  何序和往常一样,径直跑来化妆间。
  服装师和化妆师正在帮rue和sin卸妆、换下演出服。
  何序走过来说:“rue姐,我帮人要个签名。”rue:“帮谁要?”
  何序:“未来的人民子弟兵。”
  rue反应半秒,乐不可支地接住本子留言、签名,转手给sin。
  sin很快签完。
  何序拿回本子说:“我去给她送签名,你们不用等我了。”
  rue眯眼,眼神里充满危险:“送完不许乱跑,直接回酒店,懂?”
  何序说:“懂。”
  “等一下。”sin叫住说完话就要跑的何序,等她扭头过来了,扬扬手里的袋子,“今天的蝴蝶酥。”
  何序眼底闪过很短一瞬的暗淡,谁都没有抓住,她伸手接住还在散发热气的蝴蝶酥,扬起嘴角说:“谢谢sin姐。”
  sin:“去吧。”
  何序撑开伞,抱着蝴蝶酥冲进雨里。
  这个点,地铁口的人潮早就已经散尽了,有人站,有车停,一眼就能看见。
  何序拐过来抬头,看到昨晚急刹在路边的黑色车子现在停在地铁口,禹旋帽子、口罩、大衣,全副武装钻上后排。
  裴挽棠正在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