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关于那夜的每一个画面都在脑子里翻新重现。
  她被那些画面攻击,像是一脚踏空突然从悬崖坠落一样,脚底下是黑不见底的深渊,死寂一片。她被死寂拖拽着,强行从昏睡中惊醒,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
  熟悉、急切,一路小跑。
  她听着那道脚步声,几近爆裂的心跳慢慢平复平缓,暗嘲自己想得太多。
  但紧随其后的第二道闪电撕破夜空那秒,她还是不放心地起身下床,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调整自己,修正自己,确认只剩一身温柔之后出来,跟何序确认了几个问题,摸着她的头说:“何序,不要乱跑。”
  “何序,把这两件货送了。”
  “何序,把剩下这些传单发完。”
  “何序,把后门那几箱酒搬进来。”
  以前那个何序在暴雨天干过很多事。
  安排她干那些事的老板不会觉得冒雨骑车危险,而是敬业;他们不会觉得穿着玩偶服在暴雨里摔倒爬不起来是工伤,而是短视频里点赞很高的热闹;更不会觉得被冻得手僵,腰痛得直不起来是身体开始报警,而是酒很贵客人很急。
  现在这个何序搅拌着锅里的热粥,一身干燥,只有倒影融入了瘆人的狂风暴雨。
  还是在玻璃不同的两侧。
  那狂风就吹不倒她,暴雨也淋不湿她。
  她关了火,端着一小碗粥朝那个会让她不要在雨夜乱跑的人卧室里走。
  里面充斥着压抑的呻口今和何序已经非常耳熟的器具“嗡嗡”声同频。
  何序站在门口看过去——被惊醒之后,腿疼的在没办法入睡的庄和西趴在被子上,额头抵床,手抓枕头,有灼眼水光从何序眼底一闪而过。
  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每一秒都震撼到何序脑中嗡鸣,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她站在门口静悄悄的,除了由生理本能控制的心跳和呼吸,其他一切都好像静止了,那房间里的声音就会顺势变得更大更强,震耳欲聋。
  庄和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见门口的动静,更没有精力转头过去发现,她沉迷于云雾之巅带来的混乱里,残端疼痛暂时被压制,勉强得到一丝休息机会。
  但一秒也不能停。
  她尝试过,只要情绪稍微一淡,疼痛就会立刻席卷而来,变本加厉。她不断回忆这个东西是如何折磨何序的,如何让她在自己眼前失控,她的哭声和紧绷发抖的身体是最有效的止疼药,一遍一遍治愈她,又像上瘾的人得不到满足一样,越来越让她焦躁。她手往下摸索她越来越让她焦躁,手往下摸索……
  人声和水声同时大起来,几乎掩盖窗外的风声和雨。
  何序端着碗的手渐渐开始轻颤,不知道是皮肤被烫到了,还是视觉神经被烫到了。
  她无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黑暗里,庄和西脊背陡然弓起,身体摇摇欲坠,眼看着支撑不住。
  摔倒之前,何序本能的反应快于空白的意识,疾步跑过去捞住了庄和西的身体。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碗还在左手端着,右手在搂住庄和西的同时,也将她悬空的手臂紧紧压向身体。
  那个瞬间,正欲撤离的疲倦指尖被撞回原处,已经发生偏离的“嗡”声被撞入深海。
  庄和西紧紧蜷缩着,张开嘴唇:“啊……”
  能让人的理智在转眼之间轰然崩塌的叫声。
  何序是第一次听见。
  以往她要么在哭,要么空白混乱,耳边什么都听不见。
  就算很偶尔,她的意识还有残留,听到的也不过是庄和西情到浓处急促的口耑息和几缕不受制于喉咙的颤音,和刚刚那声截然不同——失控热烈,不加修饰。
  何序耳膜都好像燃烧起来了,血脉在身体里沸腾。她放下碗,左手犹豫不决地空中悬停几秒,伸过来搂住了庄和西的身体。
  “和西姐……现在要怎么做……”
  她从来没有主动过,以往不管以任何形式,在任何地方,都是庄和西在主导她,她对接下来的步骤一无所知。
  ……就算知道也不敢贸然去做。
  庄和西和她不一样,就算她真愿意屈尊降贵被谁碰触,也该是那个人听着她指挥,配合她的节奏,由她主导着,以固有的高姿态去委屈自己的尊贵身份、放下高贵的地位。
  何序心里这么想着,抱得庄和西更紧:“和西姐,你教一教我,我帮你。”
  庄和西迷乱不清地转头看了一眼,看到何序微张的嘴唇、紧绷的喉咙、裸露的脖颈和平直的肩骨……每一样都是她想要的。
  和她刚刚的话混杂在一起,疯狂撕扯着她早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她“怕疼痛让自己失控,怕和去年夏天喝醉酒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去粗暴地禁锢她、咬噬她”的念头荡然无存,未语先动。
  何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被庄和西压在了床上,她紧跟着翻身上来,双手撑在她身上,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同时俯身在她耳边说:“把它拿出来,你进去。”
  □*□
  ……
  静止的时间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湿热、软腻而极富张力的温暖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明明紧窄得没有一点缝隙,指肚、关节上的压力清晰无比,可她当秉着呼吸去试探的时候,就是能畅通无阻地去往任何地方。
  像游泳的鱼,去寻找近的、远的、让人失控的洞xue,在那里发现轻颤、颤栗、难以克制的颠簸抽搐。
  庄和西抽动着搁浅,几乎在水里溺亡。
  刚刚触及海底美妙的何序则懵懂地继续摆着鱼尾,逐步适应,逐步熟练,逐步开始尝试探索自己的道路,开拓新的美景。
  海那么大,水那么长,她们最后都将被某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浪淹没。
  又在那里获得重生。
  庄和西半是虚弱半是激烈的汗水顺着鼻尖落到何序脸上。
  她脸上全是血气,双眼湿红。
  庄和西抚摸着她的眼睛、她因为剧烈口耑息忘了闭合的嘴唇,低头吻上去。
  她今天尚有很足的余力可以回应,于是主动把舌尖探过去给庄和西吮吸咬口勿,在她渐渐无力支撑但明显还不满足的时候顿了顿,主动把她发软的舌头抵回去,然后徘徊着,挤入她口腔里。
  玻璃窗上有闪电劈下,照亮何序肩头的牙印。
  专属于一人的标记。
  想要一个更深更浓,永远不会消失的标记。
  庄和西血丝和病气密布的双眼深看着,被她小动物一样胆怯的亲吻濡湿缠绕,神经震颤,那些隐在深处的阴暗悄无声息从骨子里冒出来,她平静得可怕。
  “何序。”
  干哑撕裂的声音忽然在闷热黑暗的房间响起来。
  何序湿润的睫毛闪了闪,睁开眼睛,被俯瞰过来的那双黑眸惊了一跳。
  “和西姐……”
  她在里面看到了不正常的侵略感,像猎人紧锁目标,即使动刀见血也一定要将它收入囊中。
  那种感觉太惊人了。
  何序倏然清醒,不由自主想往后躲。
  她忘了自己现在是仰躺姿势,脊背紧压着被子,根本没有躲的余地。
  反而是这一逃窜的念头挑衅了俯瞰的人,她将她翻转过去趴在床上,一切突然变得未知。
  何序有些发慌地攥住床单,声音发颤:“和西姐……”
  庄和西“嗯”了一声,俯身在她肩上,声音含混低哑,透着让何序脊背发麻的平静感:“我腿疼。”
  “家里还有止疼药,我去拿。”
  “不想吃。”
  “那我打电话叫佟医生过来。”
  “来不及。”
  “……”
  后肩灼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感觉似曾相识。
  庄和西细密粘着的亲吻结束,陡然张口咬下去那秒,何序手指痉挛,浑身僵硬,肺部像被抽空了一样,窒息感让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大张着嘴,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窗外的风雨还在继续,热粥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床头柜上一点一点失去温度。
  次日早上七点,终于出差回来的昝凡听着查莺的电话,脸色越来越难看:“你现在的意思是,何序对马有心理阴影,不敢骑马,和西知道她不敢骑马,所以不让她骑马,把该她的那部分亲自拍了,导致腿部感染高烧不退,至少会延误一周的拍摄进度?”
  昝凡的声音低压冰冷,听得查莺直冒汗:“我当时不在现场,不清楚具体情况,这些是通过冯导和现场几个工作人员知道的。”
  昝凡:“有区别?”
  查莺:“……”
  昝凡:“我花那么多钱招她进来,是让她照顾和西,替和西承担风险的,不是请她来当祖宗。”
  查莺:“何序在其他事情上没有一点问题。”
  昝凡:“偏偏关键地方不行。”
  查莺:“凡姐……”
  昝凡已经挂断了电话,在下一个虚线直接掉头,朝庄和西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