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沈君正只说了一句话:“晚上回来吃饭。”
  他应了声“好”,便挂断了。
  今宵这才觉得,事情没有她想象中简单。
  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只好频频看向身侧开车的人。
  沈修齐察觉她的视线,会心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安心上课,交给我处理就好。”
  今宵虽有疑虑,却对他无条件信任,便没再问。
  沈修齐晚上到家的时候,沈明彰夫妇和沈凝光夫妇都在。
  闫美玲起身迎他,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到家,他脱了外套交给乔叔,揽着闫美玲往餐厅走,说:“小姑娘受了点儿惊吓,总得给人照顾好了才能走得开。”
  沈明彰一听,一拍桌子道:“仅是受了点儿惊吓就要让你大哥大嫂担惊受怕一整日吗?!”
  仅是?
  沈修齐唇角勾起一个小弯,带着眉头深锁的闫美玲坐回位置上,自己也拉开椅子坐在了沈明彰对面。
  虹姨递来热毛巾,他接过擦了擦手,放回托盘里才问:“大哥还记得,爷爷当初为你取‘明彰’一名,是什么意思吗?”
  沈修齐抬眼,一桌佳肴之外,沈明彰也是眉头紧锁的模样,他身旁的夏婉双眼通红,还捻着纸巾不停摁眼角。
  他收回视线,慢条斯理提起紫砂壶给自己倒茶,茶雾袅袅,薄而清润,他端起饮下说:“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若要明,便不能只听一家之言,若要彰,便不能总认为自己正确。”
  “我说的对吗?大哥?”
  沈明彰下意识往主位看过去,沈君正却只是端杯独饮,并未对沈修齐方才所言有任何看法。
  仰人鼻息,自是低人一等,沈明彰蹙了蹙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修齐手里还捏着茶盏,被他百无聊赖转来转去,杯壁一点余温久久不散。
  他笑着问:“大哥今夜是要为大嫂讨回公道?还是要劝我收回决定?”
  没等沈明彰回答,沈修齐就接着说:“听大哥质问的语气,像是来为大嫂讨回公道的,觉得是我借题发挥,让大嫂受了委屈是吗?”
  他挑挑眉:“可以,大哥尽管来讨,有多少委屈和不满都可以冲着我来,毕竟大嫂已经连带着将我一起骂了,我也不介意被大哥再多骂两句,言语究竟伤不伤人,还得亲自体会过了才能知道,不是吗?”
  沈明彰一顿,语气低了很多:“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不说这个?”沈修齐了然,“那就是劝我收回决定的意思,可我一来,刚说了一句话,大哥大嫂就这般姿态,这是友好协商的态度吗?还是说,大哥大嫂是想让爷爷出面,直接逼着我交出属于我的东西?”
  此话一出,整个餐厅阒静无声。
  沉默半晌,只有夏婉抬起通红的双眼泣声道:“湛兮,都是我不好,是我一时糊涂才口无遮拦,我是个当妈妈的,一看见宝婺头破血流便失了理智,都是我的错,你别怪明彰。”
  她急切道:“我明日就去给今宵赔礼道歉,立马,立马也行,湛兮,算大嫂求你,不要这么对明彰,宝婺还小,还要仰仗家中照顾,你可是宝婺的亲叔叔,叔叔哪有不疼侄女儿的?湛兮,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沈修齐听得有点倦了,将手中茶盏一扔,青釉汝瓷杯在桌上打着转儿,骨碌碌滚到地下啪啦一声脆响。
  对面哭得双眼通红的女人浑身一抖,与沈修齐视线对上一瞬,又迅速低头用纸巾拭泪。
  沈修齐不想拐弯抹角,也不想再看这虚伪的戏码,直言道:“大嫂,我知道你最近与胡旋来往密切,若你记性好一点,应该能想起俱乐部瞿经理跟你说过什么话,如果你不记得,我可以为你复述一遍,‘沈先生爱重今宵小姐,连我都有所耳闻,听说今宵小姐爱打高尔夫,太太什么时候也邀请今宵小姐过来俱乐部玩一玩?’大嫂听了这话是如何答复的?可不可以说出来给爷爷奶奶听一听?”
  夏婉紧捏着手中纸巾,五指用力到指骨泛白,一双臂止不住地颤抖。
  “想不起来我也可以替大嫂回忆一下,大嫂说的是‘她也配我亲自邀请?给我当球童我都嫌她一身骚’。”
  沈修齐咬了咬牙,微笑着,反过来质问:“这也是大嫂的一时冲动,口无遮拦吗?”
  他忍不住冷笑:“我自认我这些年对得起大哥大嫂,说话行事,也从未有过任何不妥帖之处,在我知道大嫂帮着胡旋挑拨我与今宵的关系之后,我也给大嫂留了机会,还差人将劝告的话,缓和的法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给大嫂听,可大嫂充耳不闻,一意孤行,多次口出恶言侮辱我爱的人。”
  他轻轻呼气,有略表遗憾之意:“我已经给过大嫂机会了,是大嫂没有珍惜,如果大嫂不清楚站错队的后果,那不妨问问大哥,一个人若是想要毁掉一个家庭几十年的苦心经营究竟有多简单?”
  “我不会收回我的决定,俱乐部土地在四环之内,每年的用水用药都是环保上的大问题,交出土地用以城市规划已是板上钉钉,此事不会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至于酒店经营权——”
  “这将是我送给今宵20岁的生日礼物。”
  “亦不会有任何更改。”
  第57章 顶梁柱壁虎断尾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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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让我给你跪下吗?湛兮。”
  当夏婉清清楚楚听见两个“不会”之后,立刻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可沈修齐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姿态闲适,微向后靠,甚至那张英俊的脸上也不见任何波澜。
  他依旧是朗目疏眉云淡风轻的样子,只餐厅顶部落下一束莹黄光线,那两扇长睫于他眼下覆上两片小小的阴翳。
  一桌子菜,没有人动过一筷子,夏婉这一哭,更是没了胃口。
  闫美玲自是盼着家和万事兴的,一见这番境况,立马侧身拽了拽沈修齐袖子:“湛兮。”
  沈修齐还是没有说话,甚至还冲虹姨使了个眼色,让她将醒酒器拿过来。
  深红酒液注入杯中,轻轻扬起馥郁果香,桌对面的沈明彰见他这般气定神闲,胸口腾起烧灼肺腑的怒气,开口便质问:“你现在就是这么欺负家里人的是吗?俱乐部和酒店,是妈留给你的没错,可这几年,我与你大嫂费心经营,年年给你挣钱分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现在合约期限未到,你怎么能因为你大嫂说错了两句话,不由分说就直接收回经营权?”
  沈修齐右手按着红酒杯脚,两指轻轻一点,磕在水晶杯底发出清脆声响,他抬眼看过去,沈明彰未饮一杯酒,却面色泛红,已然是怒气上了头。
  “你与那今宵,八字没有一撇!在一起甚至不超过半年!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你就要将几十亿的产业送给她!我看你简直是昏了头!被说两句怎么了?我们一家人在外面混,谁没有被人说过被人骂过?怎么别人受得了委屈,她一点儿都受不得?!一点小事儿你非要闹得天翻地覆,往后她若真进了门,她该如何与我们相处?”
  沈修齐轻轻吸气,淡淡笑:“如何相处,是大哥需要考虑的问题。”
  沈明彰怒火中烧,当即拔高了音量:“长幼尊卑,自古以来的礼法!难不成她进了门还要我这个做大哥的点头哈腰伺候她不成?!”
  沈修齐还未开口说什么,沈凝光抢先接过了话:“大哥,你何必与湛兮说这些?他向来吃软不吃硬,你这么激动,是要像大嫂一样口无遮拦吗?”
  口无遮拦的代价,已经清清楚楚摆在面前了,看或不看,仅在一念之间。
  而那个仅靠一句话就掀起风浪的男人,此刻正晃着酒杯闻香品酒,仿若此刻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压根儿与他无关。
  他总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就好像他生来就该是上位者,发号施令从不费一丝力气,若他肯多看你一眼,那都算是抬举。
  得不到任何回应,沈明彰再一次看向主位,沈君正虽眉心微蹙,却不发一言,无论他们两兄弟如何交锋,都始终保持沉默。
  沈明彰这心里突然开始打鼓。
  他摸不准沈君正的心思,也很清楚沈君正向来看重沈修齐,他此番若是由着性子闹下去,怕是家宅不宁。
  他深吸了口气,缓了情绪道:“是我激动了,湛兮。这样,你抽空带上今宵去我们家里吃顿饭,我和你大嫂一同向她赔礼道歉,她若不计前嫌,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她日后有什么需求,只要我们能做到,都会一一满足。”
  沈修齐听了这话,缓缓将酒杯放下,再抬眼,餐桌对面的男人还红着脖子,也不知方才这话,是压下了多少情绪才说出口。
  他不想多费口舌,直接挑明了说:“如果大哥大嫂准备向今宵赔礼道歉的目的是拿回酒店经营权,那这顿饭还是算了,我既做了决定,便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不会有更改的可能。”
  “大哥与我的合约期还有一年,作为补偿,我会在审计和财务完成清算之后,拿出酒店一年的利润及一千万赠与宝婺,这笔钱我将委托信托机构每月进行支付,算是宝婺的成长基金。宝婺是我亲侄女,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往后工作或是出嫁,我这个当叔叔的自会尽心尽力为她打算,大哥大嫂躺着挣了这么多年钱,也可以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