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正好今天也有时间,她本打算去疗养院看关老师,没想到临出门前接到雷伯的电话。
  “今宵小姐,湛兮和你在一起吗?”
  今宵纳闷儿,怎么雷伯找沈修齐会给她打电话?
  仔细听了来龙去脉才知,今早她离开槐安居以后,沈修齐便出门和沈凝光一起见几位地方来的客人,正事谈完本设有午宴,但沈修齐抱恙早退,之后便没人能联系得上他。
  沈凝光关心他身体,打来电话问雷伯是否给他请过医生,雷伯这才知道他身体不舒服,但偏偏,沈修齐不接电话,也无人知晓他行踪,只好打电话来问她。
  可今宵又上哪儿知道沈修齐的行踪?
  他们又不熟。
  但仔细一想,他突然生病,多半是因为昨夜将睡袍脱给了她,她这心里也免不了要跟着担忧。
  开门确认过自家门口没有沈修齐的身影,她便问雷伯:“他平时除了工作应酬以外,还有别的消遣之处么?”
  雷伯一连说了几个私人会所,今宵都觉得不太可能。
  以她对沈修齐的了解,他若是感觉不舒服了,但又不想回家一个人呆着,那多半是找朋友去了。
  她想到了江澈。
  一说江澈,雷伯便反应过来:“那就是去紫苑胡同了!”
  他刚说完就唉声叹气地操心:“那帮公子哥儿不是烟就是酒的,湛兮在那儿怕是连片药都找不到!”
  临了,雷伯问她:“今宵小姐,你和湛兮是不是还没和好?”
  今宵一时语塞,他们之间,谈什么和不和好?
  雷伯又叹了口气:“湛兮身体一直很好,若非心绪不佳,不会真病得去不了午宴。”
  他顿了顿,请求道:“今宵小姐,能不能麻烦你走一趟,将湛兮带回家来休息?他不接我电话,我怕是去了他也不肯跟我回啊。”
  今宵一听,顿感头大。
  她有那能耐?
  可沈修齐的病,的确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反复思忖到最后,她还是应了下来。
  那四幅绢
  画还没开始修复,她既然接下了这差事就一定会做好,那以后总归是要与他见面的,没必要尴尬成这样,以朋友相处就好。
  只是按照雷伯给的地址寻到那四合院儿,却让她犯了难。
  眼前这院门紧闭,里头也丝毫没有声音泄出,这儿根本不像是个接待人的地儿,倒像是私宅。
  她上前扣动门环,又贴近细细听了一会儿,直到听见有脚步声渐近她才移开。
  来开门的是个穿樱粉色旗袍的小姑娘,朱红大门只开了一条缝隙,穿堂风便裹挟来一丝带花香的酒气,小姑娘露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警惕盯着她:“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今宵愣了一下,回想起雷伯之前跟她说过的话,没想到这儿还真是个“消遣”的好地方。
  沈修齐身体不舒服不愿意回家休息也就罢了,竟然还来这种销魂窟里找小姑娘喝酒。
  她眉心颤动,想皱不能皱,极为生硬地问了句:“沈修齐在里面吗?”
  料想是从未听过有人直呼沈修齐大名,小姑娘明显瞳孔紧缩了一下,跟着又谨慎问道:“你是什么人?来找沈先生有什么事?”
  一听这话,今宵便笃定了沈修齐就在里面。
  她没由来感觉心头蹿起一团火,可这小姑娘明显是谨慎惯了,她若不拿出一个合理可行的身份,她今日怕是也见不着沈修齐。
  她出身好,样貌身材都属顶级,又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气质,哪怕浑身上下毫无奢侈之物点缀,也绝不会叫人看低了去。
  她平素里总是温和待人,可一旦端起架子来,也极有气势,她挺直了腰板儿随口胡诌:“我是他未婚妻,叫他立马出来见我。”
  此话一出,门后的小姑娘显然是被慑住了,樱桃小口惊得一张,眸中的慌张极难掩饰,她又一次转换态度,小心翼翼道:“我这就去问,您稍等。”
  小姑娘快速跑开了,慌得连院门都没关拢,可今宵实在是不想进去,便背过了身,看着路对面的栾树等待。
  李赟这时候还在后院儿跟他几位朋友打台球,见小雪急急忙忙跑回来,他拿掉嘴里叼着的烟问:“谁呀?给你吓成这副怂样儿?”
  小雪喘匀了气答:“是,是沈先生的未婚妻。”
  “未婚妻?”一旁的樊生接了话,“不能吧?真是胡家那丫头?”
  小雪重重点头:“长得可漂亮了,看着还有点凶,我都不敢跟她多说话。”
  一听这描述樊生便笃定道:“那还真是她,”他一甩下巴支使李赟,“你瞧瞧去。”
  李赟揿灭了烟:“谁爱去谁去,我可不去,胡旋那死丫头总拿鼻孔看人,她是来找三哥的,又不是来找我的,我可不想去碰一鼻子灰。”
  权贵圈里的三六九等划得比任何圈子都分明,三代交际圈里尤甚,他们互相知晓家世姓名,捋一捋关系网都是朋友兄弟,能同往一处赴宴,却不代表能同坐一桌吃饭。
  李赟他们这一群兄弟里,只有沈家能与胡家一桌。
  他往杆头擦着chalk,又吩咐小雪:“你去知会三哥一声。”
  小雪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位气势骇人的冷面阎罗,为难地绞着手指唯唯诺诺:“赟哥,我不敢......”
  李赟一拧眉毛:“这有什么不敢的?”
  樊生看不过去:“没什么不敢那你倒是去啊!为难一小姑娘干嘛?个熊样儿。”
  李赟一扔球杆,大步走出了门。
  说来也是稀奇,这位沈三爷最近也不常来他这儿,一来就往雪茄房睡觉,他也真是搞不懂,有家不回,有未婚妻不搂,他那雪茄房就这么催眠?
  他从后院儿走出来,先往左跨院的茶室打了声招呼,接着又从樊华身边将另一旗袍姑娘牵了起来,边走边哄着说:“小林,你去窗户那儿瞧瞧三哥醒了没?”
  小林是个没心眼儿的,得了话便往雪茄房快步走了过去,曼妙的身姿往窗户上一趴,抬手遮着光往里一瞧,接着便回过头看着李赟摇摇头。
  李赟朝她招招手,小林便小跑着回来,李赟小声嘱咐两句,小林又折回去轻手轻脚打开了雪茄房的门。
  这边磨磨蹭蹭半天没能问得了沈修齐,那边今宵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渐渐没了耐心。
  问个话能问二十分钟?她倒要进去瞧瞧这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销魂窟。
  打定主意一转身,她正好碰见匆匆跑过来的小林。
  今宵一看换了个人,心头的烦躁更多,面上却更冷静。
  小林将院门大大拉开,笑得格外甜美对她说:“不好意思胡小姐,刚才是我小姐妹弄错了,您要找的沈先生不在这里,您请回吧。”
  今宵淡淡笑了:“这话是他教你说的?”
  小林愣着没反应,还在思考今宵口中这个“他”究竟是指沈修齐还是李赟时,今宵已经一条腿迈进了院中。
  小林眼见不妙,立马伸手将人拦住,今宵却一把将她挥开,大步朝垂花门走去。
  小林这时候才觉出来今宵身上那股子“正宫劲儿”,一下就急了:“都说了沈先生不在,您不能进去,这儿是私宅,您这是擅闯民宅!”
  今宵恍若未闻,进了垂花门便开口喊:“沈修齐,你在哪儿?”
  今宵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东西跨院的人都能听见,李赟最先反应过来,一看来的人不是胡旋,他立马来了精神。
  沈修齐今早自今宵离开槐安居后就开始头疼。
  他这一上午强忍着身体不适陪沈凝光谈事,谈完便来了这里,这才刚得了几分清静就被一小姑娘喊醒,一听“未婚妻”找上门来,他罕见地烦躁:“说我不在,让她走。”
  这会儿他实在昏沉得厉害,根本无暇细想胡旋是如何知晓他行踪的?他今日特地躲来这里,就是不想赴胡家的约。
  没成想才刚闭了眼,院内又是一阵嘈杂,两道女声交织在一起,吵得他头疼欲裂。
  今宵对迎上来的李赟十分冷淡,也不管他是否与沈修齐交好,直接了当就问:“沈修齐呢?”
  李赟想起了那句“未婚妻”,突然间兴味十足,故意夸张了表情问:“你说你跟我三哥是什么关系???”
  今宵没理他,淡定瞥了眼东跨院,茶室那边已经有人走出来张望,再看西跨院,安静得不像是有人,她十分自信就朝着西跨院去了。
  “沈修齐。”
  沈修齐一睁眼,觉得自己可能是病糊涂了,不然他怎么会听到今宵的声音?
  好奇心大过了身体不适,他突然来了精神,拂开随意搭在身上的外套起了身。
  今日的天气算不得好,不见云层,也不见阳,天与地都是一片灰白,叫人瞧了郁郁寡欢。
  偏偏一抹亮色如白日焰火乍然点亮双眸,沈修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今日找上门来的“未婚妻”,是今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