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薛神双目瞪圆,嘴巴张大,面上是止不住的错愕,视线一直在她和妇人之间徘徊。
  她顺着薛神医的视线望去,妇人正在数着荷包里的银钱,外露的手指干瘦粗糙,身量和玉昙神似,似乎察觉到她们的视线,妇人抬起了头。
  精致的五官未施粉黛,眉若远山,杏眼温和,漂亮的眼眸失了光泽,上翘的眼尾处添了好几处细纹,一副美人受尽磋磨的模样。
  玉昙捂着她的胸口,心怦怦狂跳起来。
  妇人的上半张脸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妇人会是她的什么人?
  妇人的年岁和她的娘亲接近。
  震惊、心酸、慌乱,她的内心充盈了太多情绪,她甚至分不清她是开心多还是难受多,她还没弄清楚情绪。
  妇人已率先别开脸,错开了她们的视线。
  “薛神医,诊金我放在斗柜上,此番多谢了。”妇人福了福礼,竟然是要走。
  当初遇见男主时,她还能忍耐三分,不去探究她的身世,现今遇到一个和她长相如此相似的妇人,她是绝对不能忍了。
  以妇人的年岁,会不会是她的娘亲?
  千般思索,只留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她走。
  她要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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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玉昙撑着医案突然起身,五指用力抓住了妇人的手腕。
  她努力扬了扬嘴角,强扯出一丝笑意,让自己的脸不那么难看,声音难以克制地发抖。
  “外间风大,恐怕要下雪了,娘子家住何处,可否等我一会儿,我送你一程。”
  妇人往回抽着手,表情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推脱道:“不远不远,我两步就走回去了,何须劳烦小娘子。”
  “劳烦娘子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拿了药就走。”她拉着妇人的衣袖不撒手,语调带着祈求。
  她有太多的疑惑,她想问问她。
  她不能让她走。
  妇人挣脱的动作停了,就势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那便多谢小娘子好意了。”
  见妇人没了要走的意思,玉昙仍不放心,眼神示意兰心帮她将人盯住了。
  兰心脸上虽是掩不住的震惊,仍然是听从玉昙的吩咐。
  玉昙这才返回医案前,愣愣地坐下,薛神医手指搭在玉昙的手腕处,认真号起了脉,薛神医抬眸瞧了玉昙好几眼。
  这具身子,许是幼时高烧伤了根本,好在多年荣华富贵中将养,现今倒是和常人无异。
  “娘子无大碍,身子若感到乏累,早些安寝便可。”薛神医收回了手,停了半晌,“幸好娘子生在富贵家,家人怜爱疼惜,日后注意多休养,勿劳累切莫辜负了家人的一番心血。”
  玉昙在薛神医的叮嘱间缓过神,抽回了手,“薛神医,我不是来看病的。”
  薛神医拧着眉,抬眸就瞧见玉昙眼下的青黑,这副将养的身子,若是再这般挥耗下去,迟早出事。
  薛神医劝诫道:“东坊街阑干酒肆家的大儿子,三个月起了场高烧,反反复复烧了三个月,他们为治病差点耗尽家财,还是没能救回来,上个月刚走了。
  生了这病本就是阎王手里抢人,耗银钱耗心血,若是一般农家,病了只能灌了草药让小孩熬,活下来的十不足一。
  若是上天留了我们一条性命,自当珍惜,好好活着。”
  玉昙眉头轻拧,不明白薛神医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娘子幼时经历过这一遭,能将养到如此,非一般人力财力能及,莫要损耗了。”
  她幼时确实发过一场高热,倒是没人跟她提过有这般凶险,但只记得她小时候是要过得比常人辛苦些。
  顶着薛神医略带责备的眼神,玉昙摸了摸脸,大概薛神医是误会她贪玩熬夜,白白损耗心血。
  “多谢薛神医,我记住了,劳烦神医开一副安眠方子,这段时间总是噩梦少眠。”
  薛神医起身抓药,玉昙总算缓过神,想起今日来回春堂的正事,连忙唤住了薛神医。
  “薛神医,我是来求一副去疤痕的药膏。”
  薛神医点点头去了内间。
  玉昙转身,发现妇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冲着她一笑:“小娘子还有哪里受伤了,可是落了疤。”
  玉昙摇了摇头,如实道:“不是我是阿兄,前几日为救我,被灯油泼到了落了疤,我为他求药。”
  妇人脸上扬起一抹柔和的笑,连眼角的纹路都很温柔,“娘子和家人感情很好?”
  “祖母和阿兄对我很好,父亲常年在边关驻守,不常回家。”玉昙走向妇人,“我见娘子面善,还未问过如何称呼,我永昌侯府家女儿,名玉昙,小字杳杳。”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昭昭如愿,岁岁安澜(1),真是好名字。”妇人动作一僵,那双美目红了,水波流转,“杳杳,唤我梧娘吧。”
  玉昙逼近一步,盯着妇人,“小字是娘亲为我取的,放在我的襁褓里,希望我岁岁年年顺遂安然,所愿皆所得。”
  她刻意提了襁褓里的小字,就算妇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小字妇人肯定是瞧见过的。
  妇人后退了些,嗫喏半晌只道出一句,“好意头,好名字。”
  薛神医从内间走了出来,拿了两盒药膏,安神药也包好了,兰心给了诊金,道完谢便出了屋子,妇人一出屋子便戴上了幕篱,极其避讳容貌外露。
  上了马车,兰心坐在车架上,将车厢留给她们。
  车厢及座垫都极其宽敞,玉昙离梧娘极近,动作间肩膀都快贴在一块。
  “梧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长得很像?”四下再无旁人,确定人上了她的马车,再也跑不掉之后,玉昙直接开门见山。
  梧娘避而不谈,仿佛不解她的意思。
  “天底下人的模样只有那么多,总有相似的。女娲娘娘捏我们时,可能犯了懒,就捏成相似模样。”
  玉昙逼近一步:“是吗?我想这天底下,应当只有至亲,才会长相相似。”
  梧娘将脸别在一旁:“小娘子乃侯府嫡女,和我云泥之别,遑论至亲,远房旁系都论不上,日后莫要再说傻话了。”
  “哦,是吗?”
  梧娘这一点不好奇,半分不想扯上关系的态度,倒是让她更明白,梧娘就是她的至亲。
  梧娘态度:她们不相识。
  梧娘不想认她,玉昙心里空落落的。
  梧娘笑了笑:“娘子原是因为这个送我一程,过了今日娘子便忘了,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玉昙垂下眼睫,压抑住心头的酸楚。
  越是相逼,反倒让梧娘越不肯认她,只要打听到住处,来日方长。
  玉昙扯出一抹笑意:“梧娘住哪?我送你回家吧。”
  梧娘掀开车厢门,给马夫指了指位置:“桐花巷,就在前面第二个路口。”
  玉昙想起方才在薛神医处听到的谈话,关切道:“梧娘近日才来汴京,家乡是何处?家中可有其他亲人?”
  梧娘抿了抿唇:“凉州。”
  玉昙心中咯噔一声,对上了,女主赵秋词出生便是在凉州。
  梧娘继续道:“家中还有一个女儿,和娘子一般的年纪,虽然家境贫寒了些,好在女儿聪慧很是孝顺,这次我来汴京探亲路途遥遥,就没带她一起。”
  梧娘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回忆起她的女儿显得温柔极了。
  “真好。”玉昙说不明白,心里更空落落的,失去了再追问梧娘的勇气。
  这个世界的女主赵秋词,自然是招所有人喜欢的,不仅仅是梧娘,她身边的所有人,在赵秋词归来后都会喜欢,连带着厌恶她,踩她入淤泥。
  方才见到梧娘,揣测梧娘极可能是她娘亲的欣喜劲,也被冲散了,她的面上冷了下来,身子不自觉地往车厢处靠。
  兰心敲了敲车厢门,“娘子,桐花巷到了。”
  梧娘起身道了谢,打算下车,瞧了瞧她手中的药包,“杳杳,常喝汤药伤身,我女儿幼时不睡觉,我常给她唱一首儿歌,很有用。”
  “我没听过,能否请梧娘为我唱一次。”玉昙抓住梧娘的袖子,不让她下马车。
  梧娘清了清喉咙,唱道:
  “杨柳儿活,抽陀螺,
  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
  杨柳发芽,打拔儿。”(2)
  婉转的音调在车厢里响起,温柔的音调,唱着俏皮的儿歌,却一点都不违和,玉昙真的在这首歌里,生出了几分困意,只可惜歌却停了。
  “外面快要下雪了,杳杳早些回府吧。”
  “你的歌很好听,下次我还可以来找你听歌吗?”她拉着梧娘的袖子没撒手,大有梧娘若是不同意,就不撒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