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昙笑着应着:“是是是。”
  宋老夫人停了半晌:“你笑的时候最像你娘了,她也爱笑,你娘那么早就去了。”
  玉昙的笑意僵了,嘴角却扬着没有落下,没让人察觉分毫。
  当年玉征受命远赴边关攘外族,宁为青身怀六甲被奸人掳走,音信全无,半年后,忠仆带着襁褓中的玉昙到汴京寻亲,宁为青只余荒凉大漠中的孤坟一座。
  玉征此后未再娶妻,玉昙自接回便养在宋老夫人的院子,是宋老夫人将她养大。
  宋老夫人也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了。
  宋老夫人正色道:“杳杳,你也十六了,以前总想着将你留在身边,平白遭人惦记了,出了这种事,我才想起该替你寻一门好亲事了。”
  玉昙笑着卖乖:“祖母,我还想多陪你几年,阿兄都尚未娶亲,怎么先轮到我议亲了?”
  宋老夫人道:“你兄长科考完,我自会掌眼选亲事,我瞧着江家嫡子江听风就不错,现任振武校尉,随你父亲此行壤边,归来前途光明,你幼时在渔阳老家还见过他。”
  玉昙听到这个名字,眉心狠狠一跳,他也是欺负她,三人中的一人。
  她又不能拂了宋老夫人的意,“等到阿兄议亲时,我任凭祖母安排,现今恐怕不合礼数。”
  “你什么时候守过礼,倒学着拿你阿兄当挡箭牌,左右不过半年,等到时候可由不得你了。”
  用过早膳,玉昙扶着宋老夫人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又陪着下了好几局棋才走,赖着用了午膳,宋老夫人午睡后,她带着巧心走了。
  玉昙慢悠悠地转去风旭院,小时候玉鹤安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个时辰算玉鹤安难得的休息时间,他会花半个时辰看些奇闻杂书。
  她进院子时,玉鹤安正站在廊下,头戴金冠,穿着一袭白袍,袖口领口处金线绣着花纹,这身衣服比起昨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贵气。
  玉昙轻唤道:“阿兄。”
  “何事?”玉鹤安头转向她,斜眉入鬓,他的眼型狭长,半垂着眼睑瞧人时,只让人觉得冷漠,鼻梁挺直,鼻根处有驼峰,唇角时常抿着,不带半分笑意,再俊美的长相染上十分冷意,如金尊玉器需得高阁放置。
  “昨日烫伤药膏落在我这了,我送药过来。”玉昙上前一步,站在玉鹤安身边,低着头查看手伤。
  玉鹤安的右手轻搭在左手手腕处,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节均匀,手背白皙线条流畅。
  完美如玉的手生生被伤痕破坏了,伤口中心黑色药膏干涸了,水泡小了些,边缘处的药膏被蹭掉了,露出红红的皮肉。
  他回府后便没有再上过药。
  “进来吧。”玉鹤安抬腿进了屋子。
  她跟着玉鹤安走过前头小厅,进了书房。
  玉鹤安已绕到书案后,这方书案是他幼时用的,如今用着有些矮了。
  往左便是一排书架,收纳了许多名家孤本,或大家手札,最前面有剑架,置有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
  靠窗处摆了一张矮榻,上方置有小案,上面摆了几本杂书,书页被翻开了,玉鹤安才看过。
  最边上摆了宣德炉,一缕清香袅袅升起,她闻到了玉鹤安常用雪松香料味道。
  玉鹤安指了指矮榻上小案:“药放那就好。”
  她向玉鹤安靠近:“阿兄,我帮你涂药吧,手伤好得快些,写字练剑也方便些。”
  玉鹤安抬眸拧着眉不解望向玉昙,他只是右手被烫伤了,左手蘸着涂就好,“不必了……”
  “阿兄,你一会儿又忘了。”玉昙在书案前一臂的位置坐下,满眼希冀地望着他。
  玉鹤安一愣,这又是什么特殊癖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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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路邊當鹹魚的 angel收到营养液很开心[害羞]
  第6章
  他记得幼时,玉昙总喜欢找他玩,尤其喜欢捏他的小指。
  见面时必定先捏一下,起初他还误以为玉昙是想牵他,后面发觉她就单纯捏他的小指。
  虽不明白缘由,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随她了。
  直到有一天他听见,玉昙蹲在角落碎碎念:“希望阿兄的手指短一点,我的手指再长长些,我的手才是天下第一好看。”
  玉鹤安摇了摇头,玉昙这是又从话本上,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说法,顶着她希冀的目光,他伸出右手放于小案上,“你来吧。”
  “嗯。”得到允许,玉昙拧开了药膏,一股刺激的味道的药物,搅和进满屋子的雪松味道中。
  有点突兀,就像那块伤疤不该出现在玉鹤安的手上。
  一回生二回熟,玉昙不再像昨晚那般紧张。
  玉昙指腹点着伤口边缘,长叹口气,“会不会留疤。”
  用湿帕子将干掉的药膏擦掉,手绢将水渍擦干,手指沾上药膏点在伤口上,待到伤口一点点被覆盖住。
  玉鹤安抬眸,玉昙杏眼睁圆,像山间灵鹿的眼眸,不染尘埃,眼底满是愧疚与担忧,秀气的眉毛和小巧的鼻头都轻皱着,红唇上一抹潋滟的水光。
  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已出落成了袅袅娉婷的女娘。
  只是运气不大好,招惹浪荡子。
  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玉鹤安低头,“不会留疤。”
  玉昙拧着眉,这么大块烫伤怎么可能……
  不过听闻汴京城西的薛神医,有一祖传秘方可以祛疤,有空她得去城西一趟。
  她瞧了瞧玉鹤安的打扮,似乎他要出去,不知是不是要去玉桐山庄。
  “阿兄,你等会是不是要出门一趟。”
  玉鹤安头未抬道:“不出去,下午温书。”
  玉昙松了口气,她低下头,离春闱不过五月,玉鹤安得加紧每一刻,他打定主意不以祖上封荫入仕,走科举便是最好的途径。
  武侯家族若是能出文官,乃是光宗耀祖之举。
  玉昙起身将药膏放置于矮塌小案上,案上那几本书居然是凉州风土民风传记,她正愁从何处打探到凉州的消息。
  赵秋词出身凉州,那她的家乡极可能在凉州。
  她握着其中黄皮封面《凉州风闻》
  “阿兄,我想看看……”
  玉鹤安头未抬:“随意就好。”
  得到应允,玉昙坐在矮榻上,翻开了这本书,第一页便是凉州演变史,前身几何,她硬着头皮读了十页,密密麻麻的小楷如蚂蚁在爬,和她平常看的话本子很不一样。
  平常话本里的男女主应当见过几回面了。
  她甚至感受到久违的困意,觉醒这一个月,她每一日都过得惶惶不安,噩梦惊醒后,她再也无法入睡。
  脑袋越来越重,雪松香味萦绕周遭,安心极了。
  她支着脑袋,原本只打算阖眼缓一缓,没想到真入了梦乡。
  玉鹤安将《礼记》合上,抬头只见玉昙倚坐在矮榻上,支着脑袋睡着了,发髻上的金蝶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耳侧一缕青丝调皮地落了出来,贴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在胸口打着好看的卷。
  *
  “哎哟——”玉昙支着脑袋的手一歪,头磕在小案上,一下子就疼醒了。
  她居然真睡着了。
  睡着了。
  没有梦魇,只有安眠。
  难得的一次安眠,让她心情大好,整个人都透着舒爽劲。
  这一个月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噩梦后,白日还能睡着,她紧紧地抱着那本书,这是她的救星。
  果然碰到玉鹤安后,总是遇见好事。
  惩罚了季御商、李絮,如今就连噩梦无法入睡都有了解决的办法。
  长明压低的声音传了进来:“郎君,昨日受伤的男子吵嚷着要见……娘子,若是不见便不喝药,不吃饭。”
  玉鹤安冷道:“那便不喝,命是他自己的,要死要活随他。”
  “可是郎君,若是男子真……可如何交代……他说只见娘子一面,他伤好后便会远赴边关参军。”
  外间长明和玉鹤安的谈话声便传了进来,玉昙心头咯噔一声。
  沈无咎参军后,再过半年屡屡建其功升为百夫长,届时会遇到女扮男装参军的女主赵秋词,开启爱恨纠葛。
  玉昙抱着那本书走了出去,玉鹤安坐在圆桌后,她上前一步挨着玉鹤安坐在,替他倒上一杯茶,推到他跟前。
  “阿兄,谁想见我?”
  玉鹤安没接茶,拧着眉盯着她,“听到了?”
  “听到一点,我方才睡着了。”她小口抿着茶,清香满唇齿,她可不想和男主牵扯上关系,万一提前暴露了……
  玉鹤安道:“你想不想见。”
  玉昙盯着玉鹤安,试探道:“阿兄的意思呐?”
  “随你。”
  玉昙试探道:“那我去见一见?”
  玉鹤安面上发寒,语调也冷了,转身进了内间,玉昙抱着《凉州风闻》跟着进去。
  “还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