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见苏文璟面露难色,眼神闪烁,迟迟不肯开口,江芙诗心下一沉,越发笃定他有事隐瞒,连日来的担忧与不安瞬间涌上心头,眼眶不由一红,声音已带了哽咽:“他……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良久——
  只听苏文璟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素色信封:“殿下,湛兄临走前再三交代,务必等他离开满十五日后再将此物交给您……但见殿下如此忧心,苏某实在不忍。”
  江芙诗赶紧接了去,才发现里头是一张数额巨大的银票,足以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另附一份他亲笔写就的信笺,上面只有两个字:勿念。
  江芙诗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指尖发颤,眼眶瞬间红透。婉娘担忧地扶住她的胳膊,声音轻柔:“别多想,湛公子定是有苦衷,不会丢下你的。”
  她却摇了摇头,深深闭眼:“不……他应当是不会回来了。”
  她太了解他了。以湛霄的性格,定是知道自己寒毒已深、时日无多,不愿成为她的拖累,才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此刻,怕是已经孤身踏上了复仇的道路,那血海深仇在他心中积郁多年,早已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一旁的苏文璟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片刻后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江芙诗用力抹去眼角的湿意,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苏公子,请您如实相告,您可知湛霄究竟去了何处?”
  “殿下恕罪,苏某确实不知。湛兄临走前,只再三嘱咐我好生照顾殿下。若殿下愿意,可将苏园当作安身立命之所。”苏文璟言辞恳切。
  江芙诗缓缓摇头:“不、我要去寻他。”
  “这……”苏文璟急忙劝阻:“殿下三思!如今外面风声鹤唳,朝廷与各方势力都在搜寻您的踪影,此时出行无异于自投罗网!”
  婉娘也劝道:“妹妹,相公说得是。不如暂且安心住下,我们从长计议。”
  “姐姐,”江芙诗说:“若今日不告而别、生死未卜之人是苏公子,姐姐会心安理得地在这园中等候吗?”
  婉娘顿时语塞,看向苏文璟时,他的目光也在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芙诗转身,向苏文璟郑重一礼:“苏公子,这些时日的收留之恩,芙诗铭记于心。但我去意已决,另有一事相求——请问江湖之上,何处可以最快打探到消息?”
  苏文璟沉吟片刻,深知已无法阻拦:“要说这世间事,没有比‘风媒’更灵通的。殿下或可前往一试。”
  风媒?
  江芙诗从未听过此等组织,心中满是疑虑,却也知晓这是寻到湛霄的唯一线索。探清具体位置后 ,她当即辞别苏文璟与婉娘,换上一身素色布衣,乘车赶往城西。
  这是一家不太显眼的茶馆,江芙诗在门前下了马车,由小二引入一间静室。
  她依着苏文璟告知的江湖规矩,在桌上以三枚铜钱排出一个三角阵型。不多时,一名儒商打扮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面带谦和笑容将她请入内间。
  刚踏入内室——
  那人忽地转身,向她躬身作揖:“玉荷殿下。”
  江芙诗大惊,下意识后退半步,手已按上袖中暗藏的银针:“你……如何认得我?”
  那人淡然一笑,神色从容:“在下文渊,忝为风媒徽府主事。实不相瞒,我们一直在等殿下上门。”
  “什么?”
  在江芙诗的惊讶中,文渊缓缓抬手,对门外吩咐一声,一名小厮很快端着茶盘走入,奉上两杯清茶。
  茶香清冽,萦绕鼻尖。
  “此乃今年的新采毛峰,清甜解乏,殿下请用。” 文渊抬手做了个 “请” 的手势,自己也落座于对面椅上。
  “殿下不必惊慌戒备,风媒虽为江湖组织,却向来只认消息不认人。既然我们探知天下事,自然也知晓殿下与寒刃的来往。”
  “寒刃为殿下大杀四方,这份情谊,江湖皆知。”
  听闻此言,江芙诗百感交集,“你既已知晓我会上门,定也知我所求何事。说出你的条件。”
  文渊从椅子上起身,朝江芙诗重重一揖:“请殿下随在下来。”
  穿过一道雕花暗门,内里是一间陈设简洁的卧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掀开床边悬挂的素色纱帘,床榻之上,静静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容貌年轻,俊朗,但毫无生气。
  “这位是?”江芙诗紧皱眉头,脚步在门前停下。
  文渊神色凝重,沉声道:“榻上乃是我们风媒的首领,水凌羽,首领常年行走江湖,难免树敌,多年前遭人暗害身中奇毒,至今昏迷不醒。我等遍寻名医皆束手无策,得知殿下医毒双绝,才冒昧设此局引殿下前来,恳请殿下施以援手。”
  他再次深深一揖:“只要殿下愿出手相救,无论成败,风媒上下感念大恩,必将寒刃行踪尽数告知,绝无虚言。”
  第47章 夫君若死了,我就立刻自……
  江芙诗在床前椅子坐下, 不多时,小厮马不停蹄地送来诊垫与丝线。她将丝线一端系于指间,另一端由侍女小心地系在榻上之人的腕上, 凝神细察。
  良久、良久。
  文渊忍不住抹了把前额:“殿下……”
  收回手,江芙诗看了他一眼:“此毒虽已侵入心脉,但尚有一线生机。救他可以,不过需答应我三个要求。”
  “一、我如今处境想必你也清楚,各方势力都在寻我。在我行事期间,风媒需确保我的安全。”
  “二、待你们首领醒来, 我要立刻知道湛霄的确切行踪。”
  “三、为我探听‘九星花’的下落。”
  “这三个条件,你可能应下?”
  文渊毫不犹豫, 郑重拱手:“殿下所请,合情合理。文渊代风媒,应下了。”
  “好。”江芙诗站起身, 神色凛然:“我现在需去药坊配齐药材。明日巳时, 会再来为他施针。”
  待出了门,上了马车, 她才狠狠卸下一口气,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
  那榻上之人, 并没有中毒。
  他的脉象沉稳有力、气血充盈,只是略有凝滞不畅之感,不是中毒之象,应当是被人以特殊手法封住了周身大穴,强行陷入的假死沉睡之态。
  但如今,她有求于风媒,风媒也有求于她,她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
  既然那人没中毒, 她就给她下毒,且据她判断,那人经脉宽广异常、内力深不可测,怕是早已登峰造极的武林高手。
  万一他们之间的约定只是口头交易,风媒事后不作数,她还可以利用这一点,以毒为质,牵制住这位风媒首领,让他们不敢轻易背弃承诺。
  在药坊精挑细选一圈后,江芙诗带着一大堆药材返回苏园。
  先是给婉娘配好接下来小半个月的温养汤药,接着,她紧闭房门,取出新购的药材与自带的铜锅等,潜心研制那份特殊的毒药。
  这是一种可以让人武功尽失的毒,不仅如此,每次试图发功,甚至还会引发经脉如遭蚁噬般的剧痛,且内力运行越是猛烈,反噬之苦便越是钻心刺骨。
  她将做好的毒粉,仔细融入特制的安神香中,药粉与香料气味相合,色泽如一。
  到了翌日,她准时来到茶馆。
  与她猜想的不错,她所带来的所有物品,皆在进入内室前被拦下,由风媒专精此道之人,逐一检查,文渊在一旁赔笑道:“例行公事,绝非怀疑殿下,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江芙诗懒得搭理他。
  来到昨日的厢房,榻上男子依然静静躺着,与昨日别无二致。她从经过检查的药箱中取出银针等物品,在文渊的注视下,屏息凝神,精准落针。
  连施三针后——
  原本沉寂如水的脉象,竟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指尖亦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文渊见状呼吸一窒,既惊且忧,又不知这是不是正常情况,但见自家首领似乎有醒来的迹象,只得按捺住焦急,紧紧盯着。
  江芙诗抬眸瞥了他一眼,凝重开口:“文主事,首领经脉闭塞已久,此刻气机初动,需保持室内绝对安静。烦请你带众人在外等候,切勿打扰,否则前功尽弃。”
  文渊沉默片刻,想到药材、银针都已反复检验过,并无异样,想必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江芙诗随即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小巧的香篆,点燃了一炉淡青色的熏香。
  这香虽然会令人武功尽失,却不会当场毒发,而是会缓慢渗入经脉,待三日后彻底扎根,除非有她的解药,否则终身无法逆转。
  再有两次施针,这人估计能醒来,所以她必须提前布好后手,万一到时候,风媒翻脸不认账、不肯交出湛霄的行踪,她就以解药为筹码,牵制住这位首领,哪怕鱼死网破,也不能让风媒得了便宜又毁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