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连日啃食干粮的众人终于得以饱腹,席间甚至出现了江芙诗最爱的清蒸鱼。
  她看向湛霄,他依旧静立在她身边。
  这几日,他们形影不离。无论官员拜见还是仆役伺候,皆被他冷厉的气场所阻,除了青黛几个贴身侍女,再无人能轻易近她身前。
  这种近乎绝对的掌控,反而让江芙诗悬着的心渐渐落地。至少在这危机四伏的路上,她不用再担心被人暗中算计。
  她用小碗盛了点鲜嫩的鱼腹肉,推到桌子对面,轻声对他说:“一路辛苦,你也用些吧。”
  湛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又落回那碗鱼肉,最终只是微微摇头:“属下不饿。”
  连日来,他们之间的逾矩早已落入众人眼中。江芙诗心知肚明,可她不在乎世俗眼光。她只知道,往后余生都将被困在穹勒的金帐里,唯有眼下这段路途,是她最后能纵情任性的时光。
  正凝神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兵刃相交的锐响与惊呼。
  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庭园里冲进十几个手持弯刀的蒙面人,见人就砍,驿站的伙计和护卫们乱作一团,李威也在庭园中央大喊道:“保护殿下!有流寇劫营!快把守住楼梯,别让贼人上来!”
  湛霄立刻挡在江芙诗身前,沉声道:“殿下待在房内,不要出来。”
  这时,一个满身是血的驿卒跑着冲上楼,朝他们喊道:“殿下!流寇人数众多,前门已失守!”
  话音刚落,湛霄从二楼一跃而下,很快没入混乱的人群中,玄色身影在刀光剑影里格外醒目,几下就撂倒了两个蒙面人。
  江芙诗失神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揪得发紧,被青黛搀扶着回了内室。
  可窗外,仍传来源源不断的厮杀与惨叫声。
  青黛宽慰她:“殿下安心,湛侍卫武功高强,定能平定骚乱。”
  话是这么说,可江芙诗掌心冰凉,总觉得心神不安。最终拿出长公主给予的玉佩,吩咐青黛:“你速速乔装,从后门离开,拿着这枚玉佩去寻慕云的商队求援。”
  青黛认真点头,当即找来一身粗布棉裙换上,打扮成本地村妇模样,将玉佩仔细藏入怀中,悄悄从驿馆后门溜了出去。
  夜色渐深,驿馆前院的厮杀声时远时近,江芙诗在房中坐立难安。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几声闷响与重物倒地声,惊得江芙诗站起身来,旁边的蓉蓉急忙挡在她身前,声音发颤:“殿下小心!”
  “砰——”
  厢门被人一脚踹开,几名蒙面人迅速闯入,眼神凶狠地扫过房间,目光锁定江芙诗。
  “殿下!”蓉蓉尖叫着扑上前想阻拦,却被一名蒙面人狠狠推倒在地,额头撞在桌角,瞬间流出鲜血。
  “你们是谁!可知本宫是什么人?”江芙诗连连后退,忍住恐惧厉声斥道,试图用身份震慑对方。
  可黑衣人却毫无反应,动作利落,先是用浸了迷药的布巾捂住她的口鼻,又扯过旁边的锦被将她紧紧裹住,迅速扛起她便往外走。
  湛霄在前院与“流寇”交手,可越战越觉不对——这些人的武功路数他再熟悉不过,是曹家。
  顿时心头一沉,几个起落便回到了驿站,一楼满是狼藉,桌椅翻倒,杯盘碎裂,几名侍卫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他顾不得细看,飞似的来到二楼,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
  只见公主寝间房门大开,蓉蓉满头鲜血地倒在桌旁,气息微弱,而公主已不见踪影。
  他环视一圈,通过房内的脚印判断出黑衣人是从西侧窗户撤离,于是立即纵身跃出窗外循迹追去,很快被他发现潜藏在后院马厩的李威。
  以为计划得逞,正暗自得意的李威欲转身离去,不料一把冰冷的剑抵上了他的喉咙,剑锋擦着他的皮肤,划开长长一道血痕。
  “公主,在哪儿?”
  李威身体骤然僵直,喉结在剑锋下艰难地滚动。他强作镇定地扯出个笑:“你这是何意?刺客来袭,我正欲调兵去追……”
  剑锋又进一分,血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北面……五里外的废弃砖窑。”李威喘着气,瞳孔因恐惧微微收缩,“他们要在那换马车……”
  湛霄眯了眯眼,直接提着他的领口疾驰至砖窑。
  破败的窑洞前杂草丛生,唯有夜风呼啸而过。
  这儿什么都没有。
  意识到自己的谎言被戳穿,李威冷汗直流。湛霄将他重重摔在砖墙上,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胛,骨骼碎裂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我再说一遍,公主在哪?”
  第42章 “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杀手……
  “啊——”李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汩汩鲜血瞬间浸透半边衣袍,却还是咬紧牙关:“在……在西边乱葬岗……”
  湛霄目光一寒,又一剑刺穿他左膝。
  李威仍旧扭曲着脸:“真……真的……”
  湛霄继续将剑刃拧转半圈, 剑身转动带来的剧痛让李威浑身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背,连惨叫都变得嘶哑。
  “公主在哪?”
  奄奄一息的李威满眼绝望,身体上的疼痛令他终于崩溃:“在、在南边的废弃破庙里,我没骗你,是三殿下让我们做的, 把公主藏在那儿,等你去找就围杀你!”
  湛霄盯着他片刻, 见他眼神涣散、语气不似作假,便收回了剑,临走前, 又一剑刺穿他左边的肩胛骨, 确认他失去了行动能力,无法通风报信, 才转身朝着南边的方向疾驰而去。
  寻常迷药对江芙诗来说是不起效的,可为了摸清这些人的目的, 她还是假装自己昏迷不醒。
  这些人没有在驿站就把她杀了,或许是不愿在现场留下太多痕迹,又或许是有不能杀她的理由。
  颠簸许久,江芙诗才终于感知到自己被放了下来,她偷偷睁开一条眼缝,入目是残破的佛像和积满灰尘的供桌,空气中满是灰尘和霉味,似乎是一处破庙。
  两个黑衣人守在门口,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其中一人说:“怎么还没来?”
  “急什么,等卞统领解决了那护卫,自然会来处置她。”
  “等会人来了,再把她杀了埋了,做得干净些。”
  江芙诗心尖一颤,寒意瞬间窜遍四肢。
  她一边偷偷观察着那二人的动向,一边从自己的袖口处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油纸包。
  这是她用来防身的烈性迷药“三步倒”。
  她装作刚醒来的模样,轻咳一声,很快吸引了黑衣人注意。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加大剂量吗!”其中一人骂道,快步朝她走来。
  他们毫无防备地凑近查看,江芙诗弱弱地说:“水……给我水……”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又不耐烦地俯身,结果刚靠近就吸入一阵异香。他们猛地站起身后退,却发觉自己四肢发软、视线模糊。
  “你、你……”话还没说完,已双双瘫软在地。
  江芙诗赶紧起身,狠狠踹了几脚躺地上的两人,确认彻底昏迷,她赶紧朝庙外跑去。
  门外,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根本看不清方向。
  她踉踉跄跄地深一脚浅一脚奔逃,身后忽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她震愕转头,一队骑兵将她围了起来。
  其中领头之人,竟是迎冬典当日与湛霄交过手的,三皇子的亲卫统领,卞晨。
  “是你。”江芙诗迎着风雪,直视他。
  “玉荷……不,永安殿下,又见面了。”卞晨骑着马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江芙诗冷笑一声:“怎地?取本宫性命而已,还需劳动卞统领亲自带兵前来?”
  卞晨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那自然不是,殿下性命,于我而言不过蝼蚁。此番倾力而出,为的是围杀湛霄。”
  风雪更急,卷起千堆雪沫,江芙诗闭上眼,长睫沾满冰霜,苦笑一声。
  没想到,她竟会殒命在这里,她本以为自己会在穹勒受尽屈辱而死。
  忽然——
  一块拳头大的坚冰自雪的深处疾射而出,一举击中卞晨的手腕,令他砍杀江芙诗的手猛地一麻,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雪地里。
  卞晨吃痛,怒喝一声“谁!”,骑兵们也瞬间警觉,纷纷举起兵器对准雪地深处。
  寒风卷着雪花,将那道身影慢慢勾勒出来。
  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自雪的深处走出,黑色狐裘上落满了雪花,他手持长剑,剑身上还沾着未化的冰霜,一步一步,气场强大到让周围的风雪都似停滞了一瞬,骑兵们握兵器的手都下意识收紧,连呼吸都放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