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冰凉的触感令她惊异,此时还不是下雪的时节,又怎会……
  难不成,是这男人的剑招能引动天地寒气,凝气成雪?
  “噗!”
  白衣女子纷纷被剑气震得倒飞出去,撞在竹树干上呕出鲜血,横七竖八地倒在地面的枯叶上,没了意识。
  紫袍男人从两丈高的竹枝落在地面,手持长剑,剑尖垂地,一滴血珠顺着锋刃滑落,无声无息地没入地表。
  江芙诗大气不敢喘,暗暗盼望他快些离开这里,自己也能趁机脱身。
  然而事与愿违。
  那道紫色身影未挪动半步,反而似有若无地朝她藏身的地方瞥来。
  江芙诗的心脏骤然缩紧,忙将身子往后缩了缩,指尖无意识捏紧了袖中那只小巧的青花瓷瓶。
  这是她自制的迷心散,中毒之人会立即陷入昏迷,醒来后头昏脑涨,对昏迷期间的事毫无记忆,是她最后的防身手段。
  就分神了一会,等再次抬头,男人的身影竟不见了,江芙诗的脊背陡然窜起一股寒意,正欲探头查看,一道冷漠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是在找我吗?”
  江芙诗猛地抬头,正对上那双覆在面具下寒潭般的双眸。
  他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后,玄袍下摆沾着的霜雪尚未融化,剑气残留的寒意让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啊!”
  江芙诗吓得拔腿就跑,慌不择路地朝浓雾深处踉跄冲去。可才刚迈出两步,瞬息之间,冰冷的剑尖就抵上了她的颈脉。
  挺拔如松的男人立在雾中,银质面具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与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剑身映着天光,也映出她惊惶的眉眼。
  “你是谁?”他冷声道,剑尖又近了一寸,直指她的喉咙,若再往前一点,必定见血。
  江芙诗浑身一僵,后背瞬间沁出冷汗,紧握双拳让自己冷静下来,抬眸迎上他的视线:“我乃当朝玉荷公主江芙诗,你若伤我分毫,禁军顷刻便至,纵使你逃至天涯海角,也难逃追缉!”
  湛霄微微眯眼,打量着她。
  眼前的女子发髻散乱,莹白小脸嵌着双受惊的猫儿眼,眼尾带着几分娇媚的上挑。鼻尖秀气,唇瓣虽失了血色,却依然饱满柔软,几缕乌黑的发丝贴在她沁出汗珠的额角和脸颊边,更显得楚楚可怜。
  然而,他眼底毫无波动,只漠然反问。
  “公主,又如何?”
  ----
  第2章 我从不杀女人。
  江芙诗心下一凉。
  好狂妄的语气,若是寻常人得知自己贵为帝女,定会惊惧交加。
  即便不立刻跪地求饶,也必会神色惶惑,进退失据。
  此人却完全不同。
  他要么是亡命之徒,无所顾忌;要么,便是有所依仗,连皇室也不放在眼里。
  寒刃?
  是他的外号?还是他的名字?
  结合方才发生的事,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一个被追杀的江湖剑客。
  和这样满手鲜血的人硬碰硬是得不到好处的。
  江芙诗虚弱地咳嗽两声,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方才那点皇家威仪如潮水般褪去,彷佛下一瞬便要晕厥过去。
  面具之后的湛霄眸光一凝,对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心生警惕。
  电光火石间,江芙诗瞅准他这一瞬的迟疑,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扬起,将备好的迷心散朝着男人的面门疾撒而去!
  可她万万没料到,眼前的男人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头号杀手。
  就在药粉脱手而出的刹那,湛霄的反应快得只剩一道残影,一个利落的旋身闪避,不仅将大半药粉拂散,更带起一股劲风,卷着那剩余的粉末反向江芙诗扑面袭去。
  江芙诗猝不及防,被自己撒出的药粉呛了个正着,吓得猛地瞪大了双眼。
  糟了!
  她、她、她中毒了,还是自己亲手下的毒!
  “你!”
  尚未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江芙诗便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去,意识迅速模糊。
  湛霄眸光一凛,下意识上前查看,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侍卫们焦灼的呼喊:“公主殿下,玉荷公主殿下,您在哪里!”
  此地不宜久留,湛霄毫不犹豫,如同飞鸟归林,两个起落间便悄无声息地没入密林深处。
  然而,就在他疾驰出不远后,一股异样的燥热忽地自丹田升起,内力运转竟出现了一丝罕见的凝滞。
  紧接着,一道阴郁之气仿佛凭空出现,直窜经脉深处。
  他心头一震,骤然停下脚步,寻了一处隐蔽的角落盘膝坐下,急忙调动全身内力试图压制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毒素。
  方才他虽反应迅捷,第一时间闭气后撤。
  但那药粉爆开时仍有极细微的一缕,借着呼吸的间隙侵入了经脉。
  以他如今的武功修为,本应百毒不侵,寻常毒物根本近不得身。
  这究竟是什么毒?竟能让他也着了道?
  公主……
  一个深居宫闱的公主,身上怎会随身携带如此烈性的毒药?
  不知调息了多久,湛霄才终于将那股诡异的毒素强行压下。
  幸好他内力深厚远超常人,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已毒发攻心,倒地不起了。
  正当他准备按照计划赶路时,忽然觉得颈间一轻,低头一看。
  自己随身携带多年的金丝嵌宝菱花镜竟然不见了。
  这是三位养母生前一起给他做的。
  当时养母们还笑着说,镜子要送给未来儿媳妇当传家宝。
  如今,养母逝世多年,这小镜子是他与过往唯一的牵绊,是比性命更重要的珍宝。
  湛霄毫不犹豫,当即转身朝着原路疾掠而去。
  可林深雾重,哪里还有那菱花小镜的踪影,就连方才中毒倒地的公主都不见了。
  江芙诗醒过来时,窗外夜色浓浓,一弯冷月孤零零地悬在天际。
  婢女紫苏正弯腰打湿毛巾。
  “咳咳……”
  这细微的响动令紫苏赶紧回过头来,发现公主醒了,顿时整个人激动地叫出声:“殿下!”
  她赶忙上前将温热的毛巾轻轻敷在江芙诗的额上,又仔细地为她掖好被角,接着跑出门去大喊一声:“殿下醒了!”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珠帘“哗啦”一声被撩开,探进一张明媚却写满担忧的脸庞。
  “殿下,殿下,你可算是醒了!”
  来人正是太尉之女娄冰菱。
  她几步冲到床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便坐在床沿,一把握住江芙诗微凉的手。
  还未出声,娄冰菱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哽咽着说:“殿下可还感觉哪里不适?紫苏已经去请御医了。遇袭一事,也上报给了京兆尹与巡防营,已经在查了。”
  江芙诗云里雾里地捂着脑袋,迷茫地看着她:“冰凌,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了?遇袭?谁遇袭了?”
  “殿、殿下……”娄冰菱闻言哭声一滞,脸上血色褪尽,难以置信地抓住她的手。
  “您怎么了?别吓我,您不记得了么?您在回京的路上遇袭,柳梓找到您的时候您已经昏迷了。到现在,您已经昏迷了半宿,现在是子时了。”
  “啊……”江芙诗惊呼,她努力回忆,但回应她的只有头痛,关于遇袭的记忆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失忆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御医来了,仔细为江芙诗请了脉,又查看了她的瞳舌,眉头越皱越紧。
  他跪地回话,语气充满了困惑与惶恐:“殿下的脉象浮乱中带有一丝诡异的滞涩,似是中毒之兆……且此毒刁钻,耗人气血,损及心神,才致使殿下虚弱失忆。只是、只是老臣才疏学浅,竟一时辨不出这究竟是何种毒物,其性莫测,恕臣无能!”
  殿内气氛一时凝重。娄冰菱闻言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江芙诗倚在床头,听着御医的话,心中疑窦丛生。
  中毒?她自己是玩毒的祖宗,谁能给她下这种连御医都辨不出的毒?
  她伸出右手,三指轻轻搭上自己左腕的脉门,屏息凝神,仔细品察那异常却又有几分熟悉的脉象。
  起初,她也如御医一般,觉得这毒素诡异非凡。
  但渐渐地,一种难以置信的熟悉感自心底升起,那脉象中独特的滞涩节奏,那对心神细微的侵蚀方式……
  分明是她亲手配制的迷心散!
  她、她竟然是中了自己下的毒!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御医写了张方子递给紫苏,吩咐道:“按此方抓药,三碗水煎作一碗,早晚各一服,先稳住殿下气血。”
  江芙诗心知,这药只能缓解,不能彻底根治,更不能令她恢复记忆。
  要彻底解毒,得靠她自己。
  紫苏忙进忙出地准备煎药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