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正因为有了沈昭月的出嫁,得到了当初孙家的助力,父亲才一路平步青云,这才换来了沈昭阳与自己心爱的女子成婚,昭黎虽然一开始不认得时怀瑾,但是时怀瑾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又都在渝州。
  她忽然就落了泪,鼻子泛酸,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姐姐的不容易,跟皇后娘娘是一样的,身不由己,瞻前顾后,考虑到了所有人,为所有人做足了打算,唯独没有考虑道自己。
  “我小的时候,曾经在渝州待过一段时间,自然也认得你姐姐,你姐姐跟我一样,所以我其实挺羡慕你的,至少,你跟时家二公子相对来说还是挺平稳幸福的。”余月初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微微弯着,似乎还有些欣慰。
  昭黎轻轻点点头,看着她手侧写满字的宣纸,试探性问道:“娘娘,可以问一下这是写给谁的吗?”
  余月初愣了下,伸手轻轻拍拍昭黎的手背,淡淡地笑着:“是我第一个丈夫,他走了三年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具体是哪天走的,我就把知道他去世的那天当作他的忌日了,恰好,就是今天。”
  女孩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眼眶泛红,泪光点点的样子让人心疼,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只是怎么能这么苦呢。
  “娘娘……”昭黎另一只手覆上余月初的手背,她的手很凉,凉到昭黎有种这屋里是不是没生炉子的错觉。
  她觉得心疼,不管是同为女人还是只作为一个听故事的人,她都觉得心疼。她心疼余月初,也心疼自己的姐姐,她们都承担了作为长女的责任,可是作为她们自己,似乎没有真真切切地为自己考虑过。
  余月初的眼泪顺着往下落,一滴接着一滴,声音带上了浓郁的鼻音:“之前,皇上看中你了,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长得跟您有些相似?”
  她摇摇头:“皮囊是最不要紧的,要紧的是性子,我尚在闺阁时,同他也是经常嬉笑打诨,后来可能是我们都长大了,也可能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总之就是我们没法再回到之前那样。他看着你跳脱的样子,或许就是想起了当年的我,他用了七年得到皇位,又花了八年想让我们恢复到年少的模样,结果却是背道而驰。”
  “娘娘……”昭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握紧她的手,给予安慰。
  余月初却释怀一笑:“你能听我说完,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今日你若不着急,就在这里住下吧,明日我派人送你回渝州,一个小姑娘家的,赶那么远的路,终归不安全。”
  昭黎点点头:“好,谢皇后娘娘。”
  第53章
  “采云, 你去安排一下,让沈姑娘暂且住下。”余月初侧过脸对一旁伺候着的采云道。
  “沈姑娘,随我来吧。”
  昭黎微微福了福身, 跟着采云去了。
  刚出门口,昭黎迎面撞上了刚下朝赶来的皇帝。
  裴悬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又好像没看到她,一句话也没说,脚步也没停留, 径直进了房, 带上房门, 吱呀的关门声夹杂着一句——
  你又哭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昭黎不得而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见了皇后娘娘很轻很轻的啜泣声, 但是一句话都没说。
  “沈姑娘, 您先在这里休息,等中午的时候奴婢再来传您去娘娘那里跟娘娘一起用膳。
  昭黎刚想问会不会不合规矩,结果却听见采云有些无奈的声音:“娘娘她这三四年来, 每年这个时候都不爱说话,您今天过来, 她这一会子说的话已经比平日里两三天说的都要多了。”
  昭黎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没再说别的, 有些沉重地点点头, 轻轻应了声。
  等采云走后, 昭黎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五味杂陈,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更不知道一会儿之后该如何去面对皇后娘娘。余月初已经贵为皇后,可是她这生命的前二十多年,似乎一直生存在囚笼中,早些年就听说过,当今的皇上“杀父囚兄”,一种说法是他狼子野心,为了皇位,可另一种说法却是他为了一个女人。
  本来这不过是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昭黎当初也还小,不懂得这些,只当故事来听,今日一见,这话却不像是假的。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起初对皇位并没有兴趣,就只想当个闲散王爷就好,这些都是现在的一些老臣说过的,想来都是真的,可是在当时的五皇子娶亲后,也就是当初最有力的储君竞争者,他突然开始对权势有了想法。
  再后来就是他杀父囚兄,再往后就是他登基后的事情了。可是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他登基后的事迹记载的多是他的丰功伟绩,譬如他如何深情,如何体恤百姓,又在生命事情上如何如何亲历亲为,这样的记载数不胜数。
  昭黎头一次见到余月初的时候的确被惊艳了一下,哪怕再次看见还是会被她的容貌吸引,可是根据她的说法,不管是她早逝的丈夫还是当今的皇上,似乎都不是被她的相貌吸引的,而她自己也觉得相貌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昭黎轻叹口气,脱了鞋子躺倒在榻上,双手枕于脑后,又是一声叹息。
  她原本以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至少她见到过的都是美好的,可是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让她难以理解却又觉得情有可原的事情。沈昭黎和时怀瑾无疑都是幸运的,沈昭阳和柳噙霜也是幸运的,她不太了解时怀瑜夫妻的故事就不多评价,但是沈昭月成婚的这近十年的时间却就像被泡在苦缸里一样。
  她之前听闻,皇上虽后宫妃嫔不少,但却都是摆设,事实证明这个传闻没错。可是皇后娘娘一点都不开心,两个孩子都是皇后生的,但是对于皇后来说,在这深宫中活着,更像是一种煎熬。没有人愿意安安静静听她讲话,也没有人可以让她剖心置腹,抑或是——能让她剖心置腹的人都不在了。
  昭黎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概括他们之间的故事,又想到自己的姐姐姐夫,他们其实也是自幼相识,想着她却只想到一句话——兰因絮果,现业谁深。
  昭黎躺在榻上,静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也可能是放空了。这里离皇后所在的地方很远,这里很偏,她听不到任何人的说话声,只能偶尔听见一句两句的交班声,还有就是干活的宫女太监急匆匆路过的声音。
  这皇宫里的墙都高高的,很结实,地面也宽宽的,就连天都是四四方方的,可是怎么就压得人喘不动气呢,昭黎觉得只想让今天快些过去,赶紧离开这里。
  待到采云来招呼昭黎去用膳,已经是正午时分。
  女孩跟着采云寻了皇后娘娘,她正坐在饭桌前,手旁一盏热茶,一只手轻轻撑着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瞧见有人来了,扯了扯嘴角,指了指面前的座位:“坐吧。”转眸又对采云道,“去把两个孩子领来,跟序远说一声,今日有客人来,让他带着妹妹,下午不必去上学了,本宫带他们去御花园逛逛。”
  采云点点头:“是,娘娘。”
  昭黎试探性问道:“娘娘,两个孩子,是那夜宫宴上见到的小皇子和小公主吗?”
  提起自己的孩子,余月初这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微微颔首:“对啊,是本宫的两个孩子,他们天天也挺闷得慌,这不你过来了,本宫就想着让他们也去园子里头逛逛,老是闷着头背书,再把脑子背坏了。”
  昭黎听着,不觉轻笑。
  “你姐姐,有孩子了吗?”
  女孩点点头:“嗯,有了,一儿一女。”
  余月初会心一笑:“挺好的,至少有孩子就有希望。”
  昭黎跟着点点头,又道:“娘娘,臣女有个问题想问。”
  “你说。”
  “就是,女子怀孕的时候,会脾气很差吗?”
  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余月初不禁笑问:“怎么了?你脾气不好吗?”
  昭黎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发:“倒也不算不好,我就是性子急,在家的时候娘亲和姐姐都这样说我,后来成亲了,也没改了,其实我也不是非得那么那么着急,我就是单纯看着什么事情办得慢就心里急得慌。然后我又听旁人说,这女子孕中最容易脾气不好,我怕…”她顿了顿,“我怕我会把我夫君气死。”
  余月初掩嘴轻笑:“你这孩子,怎么会有这个念头?你再怎么惹你夫君,他也不会被气死,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气死了,那以后有了孩子,生气的事儿多着呢,他有几条命能留着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