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其实,如果皇上没有毒死我妹之冲,我也不会孤注一掷,走到今天这步。
  陆锦澜着急听身世的事儿,眼看话题要跑偏,忙道:逝者已矣,你不要多想了。还是说回当年的事儿吧,那个找你们的皇女就是当今皇上?
  凌之静微微点了点头,是,是她。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真的很不服气。
  论根基,我凌家兴盛三朝,乃当世第一大族。论实力,我们都手握数十万兵马,挥手便可兴兵讨伐。可偏偏让她得了你这员神将,为她逆转危局,反败为胜。
  你说,上天为什么待我如此不公?我到底输在哪里?
  陆锦澜叹了口气,看来不帮她解开这个心结,她是不肯往下说了。
  陆锦澜道:我帮你复盘分析,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行吗?
  凌之静晦暗的眼眸忽然一亮,好啊,我正好想听听你对我和皇帝的看法。
  陆锦澜想了想,其实,我对你们都没有很深的接触。但从一些事上看,我实话说啊,你别嫌难听。我觉得,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凌之静噗嗤一笑,一语中的,说得对,继续往下说。
  陆锦澜道:你说当年是你们凌家鼎力相助,助皇上登上帝位。在乾坤未定前,你们一起干了掉脑袋的事儿,虽然其中一定涉及到许多利益交换,可也是并肩作战,理应彼此信任。
  但在尘埃落定后,你们显然出现了分歧。互相怀疑、猜忌、防备、作对,甚至斗到把国土和百姓都拿来牺牲。这非为君之道,更不是为臣之道。
  凌之静深吸一口气,当年我们谈了许多交换条件,举事前她承诺的事,登基后却反悔了。
  陆锦澜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谈了什么条件,但据我观察,你们凌家的势力实在太大了。拥兵自重,凌家军只听你的命令却不听皇上的命令。
  她身为帝王,好不容易爬到那个最高位置,一转头却发现她的权力被架空了,她怎么受得了?必然是要清算的。
  凌之静冷笑一声,如果架空她的权力就要她清算,那她要清算的,何止我一个?
  陆锦澜道:那她一定是有多少个清算多少个,只看她有没有机会。
  在你这件事上,也许你觉得是她不守信用在先,你心里有怨气,所以在许多事上和她较量。
  你在不断提醒她,你有跟她对抗的实力。也许你心里始终瞧不起她,你觉得当年要没有你,她根本当不了皇帝。
  但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情况已经变了。她已经当上了皇帝,是九五之尊,万人之上。
  你还在为当年的事儿愤愤不平,可是新的局面已经开始了。你不臣服,就要付出代价。
  她那样的人,能允许你一次一次挑战她的皇权吗?
  凌之静低下头,沉默不语。
  陆锦澜又道:你刚刚说,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我觉得你输在很多地方,比如,你太意气用事。那次请我们吃饭,你明知道大皇女也在其中,还故意失礼。她和她母亲一样,都受不了这种冷待。
  很多事看似是小事,但也能像针尖似的,扎到人心里,让人家记恨至今。
  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晓得为人处事的大忌,便是从来只考虑自己,从不考虑别人。
  其实,你不那么做,根本不影响你什么,可你偏偏要那么做。你受不了被你扶上高位的人,在你面前高高在上。
  可人家也受不了你,你总是摆出一副没有我你哪有今天的态度。你说如果你是皇帝,你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吗?
  凌之静看向她,你是说我输在态度上?
  陆锦澜摇头,也不是,那只是争斗的起因,并不能左右结果。我认为你输在两点,一是用人不善,二是通敌。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重用你们家亲戚,亲戚若是个好样的,用了就用了,但我看你用的人也不怎么样。你不在军中,派去的将领也不行,能赢就怪了。
  当然第二点才是重点,通敌这件事你不该做。看似是拿捏住了皇上,其实是寻了条绝路。
  那些士兵都是有眼睛的,你不能把她们当傻子。卖国能引起人神共愤,一旦大家看明白这一点,她们还会为你奋力厮杀吗?
  凌之静眉头紧锁,我那时我那时走投无路了。她逼得我没有办法,我妹已死,下一个就是我。
  她揉了揉眉心,这么说,我从一开始,进退失据,就进入了一个必输的局?
  陆锦澜道:也不一定,只是进的时机不好。一开始进退失据,后来是进退游移。不甘心退一步,又没决心进一步,一拖拖了十七八年。如果你早下决断,未必是这个结果。
  凌之静诧异地看向她,嘴角漾起一丝赞赏的笑意,你还真是能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问题,说得对啊!进退游移错失良机,最后反而落得进也不能进,退也不能退,以至于奋力一搏还是一败涂地。
  她顿了一下,忽然问陆锦澜:如果你是我,是不是早就反了?
  陆锦澜抱着牢门上铁栏杆认真想了想,不一定,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我才不趟这浑水呢。押上身家性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犯得着吗?
  又不是活不起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样的话,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赌就赌了。可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提着一家老小的脑袋去赌命呢?
  凌之静笑着摇头,如果有一个做皇帝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能不为所动吗?
  陆锦澜道:那要看需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称帝之路,必然要踏过尸山血海。当皇帝固然好,但是命运不可能无端馈赠厚礼,必然需要我用什么来交换。
  凌之静点头,没错,如果让你用家破人亡和众叛亲离来换取皇位,你换不换?
  不换!陆锦澜笃定的回答,随即不甘的质问:凭什么?我才不要失去我的家人和朋友。没有什么值得让我用让现在珍视的一切去交换,我不换!
  凌之静长叹一声,你想得很明白,但恐怕命运有的时候不给你选择的机会。
  听你一席话,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我还是不服,她无非是比我运气更好一些。可她那样的人,有什么值得我臣服的?再来一次,我还是要和她死磕到底。
  她是个野心勃勃利欲熏心的人,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惜交换任何东西,包括亲情、友情、爱情,甚至是心爱之人的性命。她算什么英雌?我只承认我有一点不如她,那便是她拥有一个好女儿。
  陆锦澜心想:赵祉钰也没比凌照人好到哪儿去,你这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却听凌之静又道:我不是说赵祉钰,她有什么好的?读书的确不错,也颇具才干。但我冷眼瞧着,她只能称得上工于心计,狠辣有余,度量不足。有短智,而无大智。
  格局、胆识、气魄,还不如她娘,更比不上你。她做个权臣尚可,做皇帝没有人约束,只怕要成为暴君。
  陆锦澜头靠在栏杆上默默听着,话题越扯越远,她还在焦急地等凌之静回到正题。
  然而当凌之静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光看向她时,她忽然感觉到脊背一阵发凉。某种可能,在她脑海里跳了出来。
  你你刚才说的不是赵祉钰,还能是谁?
  凌之静:你说呢?
  陆锦澜心里咯噔一下,我娘我娘难道姓赵?
  凌之静轻叹道:我最后一次见顾怀瑜的时候,他挺着大肚子,就快生了,你的生辰应该在六月。
  陆锦澜紧握着栏杆,急切地问:我娘是不是当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