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夏云霞只紧紧地盯着怀夕:“你还知道什么?”
  怀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全部都知道。”
  夏云霞身子一晃,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目光锐利地看着怀夕:“那你以为呢,我为什么不回景国?”
  “回去做什么?”怀夕轻轻一笑:“你的爱人已经娶妻生子,你的功劳已经被你兄长受了,家中无父无母,和那些人的情谊还比不上谢府之人。”
  “你呢?”夏云霞的声音几乎从齿缝中出来:“你愿意去景国吗?你的父亲......”
  “去景国干什么?看他夫妻和睦,承欢膝下?”怀夕浅笑:“我今日同你开诚布公,并不是要阻扰你行事,不管你如何行事,我都不会干涉,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就消失在你的眼前。”
  “你要去哪里?”夏云霞双眸一沉:“如今我们有了宅院,有了银钱,你也是自由身了,你要去哪里?”
  怀夕却突然一笑,有些玩味地看着夏云霞:“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景国,莫不是为了我吧?”
  “怎么可能?”夏云霞的神情有些窘迫:“你父亲都不曾过问过你,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放弃荣华富贵?”
  “那你为什么要请战?”
  “我在大雍筹谋多年,最后却为他人做嫁衣,把这大好的功劳拱手相让,我岂会甘心,然后自己的灰溜溜地离开。”夏云霞冷冷地看着怀夕:“我不像你,任由别人欺辱,谁若是欺我辱我,我必然十倍奉还。”
  “你都年近五十了,倒是还有少年志气啊。”怀夕不禁笑出了声:“行了,行了,你要和屠门氏争就争,只是莫要殃及池鱼,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是吧,我知道的。但是,你帮我救个人,救了我即刻就走。”
  “救谁?”夏云霞眉头紧皱:“留在京都享荣华富贵不好吗?你要走到哪里去?”
  “不好。”怀夕只想寻一清净之地好生修炼,人族寿命不过百年,却整日浪费在你争我夺,打打杀杀之上:“八狗,在这次秋后问斩的名单之上。”
  “问斩的名单?那不好办啊。”
  “你现在是护国大将军,想想办法吧,死遁也可以嘛。”
  夏云霞点了点头:“行,我想想办法。既然来了京都,就好好逛逛吧,你小时候在京都出生,对了,有空去祭拜你母亲。”
  “嗯,知道了。”怀夕喝完杯里的茶,吃完最后一块点心:“明日你去不去谢府?”
  夏云霞沉思了一会:“去吧,其实这些年,谢家也不算亏待我们,多多少少有些情谊,但是,谢予羡却是辜负了你,你怎么想的?还对他余情未了?”
  “您就别说笑了。”怀夕都被夏云霞逗笑了:“明日就是去看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说是吧。”
  “果然死了一次之后,性子都通透了一些,既然你已经知道你父亲的事情,当时为何还要逼迫谢予羡?”
  “死过之后才知道的。”怀夕面上带着浅浅的笑:“鬼门关里走一遭,世间事都不值一提。”
  第85章 许家人
  翌日清晨,京都大雾。
  怀夕骑马出城,拎着香火蜡烛,一身素袍英姿飒爽。
  待行到郊外的墓地,寻到许如镜的墓,远远下了马,却发现坟头有一个人影,有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昨日是天贶节,就该来看姑姑的。”一年轻男子一边清理着坟墓旁边的杂草,一边摆上祭品:“告诉姑姑一个好消息,夏云霞夏将军打了胜仗,怀夕也脱了奴籍,只是山高路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之时。爹爹身子不好,这些日子总是念叨着要去见您,您有空给爹爹托梦,让他好生振作。”
  怀夕拎着装着香火蜡烛的篮子走上前,这时,阳光穿透浓雾,雾气渐渐散去。
  许孚远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脸警惕地转身,待看到怀夕时,他眼里渐渐升腾起一丝疑惑:“你是谁?”
  怀夕行到墓前,摆上香火蜡烛:“夏怀夕。”
  许孚远二十来岁的年纪,清瘦干净,身上一件洗得泛白的薄衫,听到夏怀夕三个字,两眼冒光:“怀夕,你是怀夕?”
  坟墓前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是祭品显得十分寒酸,也就一碗猪头肉外加一包点心。
  怀夕没有带祭品,只带了香火蜡烛,上香、祭拜,一气呵成。
  许孚远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待看到祭品时,有些羞红了脸:“怀夕,待我高中,一定会准备上好的祭品再来祭拜姑姑的。”
  怀夕朝着那小土堆看了看:“不用!”
  “嗯?”许孚远一脸不解:“什么?”
  “反正也吃不着。”怀夕转身看向许孚远:“家里这些年还好吗?”
  虽然近十年未见,但是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夏怀夕,或许是两人血脉相连,许孚远丝毫不觉得陌生:“日子还过得去,你放心。”
  “那走啊。”怀夕往马旁边走去。
  “啊,什么?”许孚远赶紧追上她。
  “去家里看看啊。”
  许孚远脚步一滞,有些犹豫:“你来京都了吗?是住在将军府吗?要不过些日子,过些日子我再请你来家中?”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怀夕一张脸洁白如玉,看着眼前的男子脸色涨得通红,脸上有浅浅的笑意:“走吧。”
  许孚远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怀夕往城里去。
  良渚巷靠近东城门,这里远离皇城,但是却异常逼仄,远远的就能闻到刺鼻难闻的气味。
  京都居大不易,即便是方寸之地也租金昂贵。
  许孚远看着怀夕脚上做工精良的鞋子踩在脏污的地面上,有些难过:“怀夕,你上马吧。”
  怀夕牵着马看着良渚巷两侧低矮的房屋:“我家里出事,你们也被牵连了吗?”
  “也谈不上牵连,爹爹能在衙门里得了胥吏的差事,本来就是走了你父亲的门路,人走茶凉是应该的。”许孚远看了看怀夕:“其实与你们无关的,主要是我爹爹染了重疾,我又读书,开销比较大。”
  怀夕点了点头,地上满是污垢,她脚步沉稳。
  两人没有说话,行到一间矮门前,许孚远刚打开门,里面就传来一妇人的声音:“可是孚远回来了。”
  “娘,是我。”许孚远把怀夕请到院子里:“娘,怀夕来了。”
  屋子里有片刻的寂静,紧接着传来了木棍拄地的声音,紧接着看到一妇人拄着棍子走了出来,她双眼眯着,似是受不了强烈的太阳光:“怀夕,真的是怀夕?”
  怀夕看着妇人眯起的双眼,上前搀扶:“是的,我是怀夕。”
  这时屋里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真的是怀夕?”
  许孚远赶紧跑进屋里,一边给许还山喂水,一边声音哽咽地说:“是的,是怀夕,爹,怀夕来看你了。”
  许还山要穿衣裳起身,犹豫了一会又说:“怀夕,不要进来,免得舅父的病气过给你了。”
  怀夕扶着苏元青,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往屋里走:“我身子好,不怕病气。”
  屋里很暗,怀夕看着暗淡无光的房屋里一间矮床,闷热潮湿,但是胜在干净,待适应了屋里的昏暗,她看到坐在床榻边的男子,许孚远正在给他披外衫。
  “怀夕!”许还山身量极高,但是极瘦,站起来就像竹竿一样:“走,出去说话,屋子里都是病气。”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怀夕,缠绵病榻的许还山精神好了一些,双眼明亮。
  许孚远赶紧把桌椅从屋子里端了出来,拿了一块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这才请怀夕坐。
  苏元青拄着棍子就要去倒茶,还是怀夕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舅母坐着吧,让许孚远去忙。”
  许还山不禁轻笑出声:“你这孩子强得很,就因为小时候孚远三块点心没有全部给你,你就再也不叫他哥哥了,连名带姓。”
  这时许孚远程了茶水过来:“三块点心,我们兄妹三人,一人一块多好,她小时候性子霸道,非要全部得了去,不给就和我们闹翻了,连哥哥姐姐都不喊了。”
  提起往事,众人的脸上有了笑意,笑中带泪。
  怀夕也跟着笑,很多记忆是夏怀夕,她似乎也能感同身受:“我当时是生气,生气许疏桐有哥哥,吵着让我娘也给我生一个哥哥。”
  时隔十几年,许孚远才明白当初那个霸道的小姑娘在想什么,不禁有些泛泪,从屋里拿出一包点心:“你胡说,疏桐有哥哥,但是你哥哥姐姐都有,行了,以后点心给你一个人吃。”
  “好啊,那说好了啊,以后点心都我一个人吃。”怀夕逗趣地把点心移到自己跟前,四处望瞭望:“许疏桐呢?”
  苏元青拉着怀夕的手:“你姐姐在袁府当厨娘,等到那边下工了才能回。”
  怀夕点了点头:“舅母,你的眼睛是看不见了吗?”
  苏元青还没有说话,许还山就开口了:“我丢了差事了,也染了病,你哥哥还要读书,家里开销大,你舅母就没日没夜地做绣活,舍不得用灯油,眼睛就耗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