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火焰中,似乎还参杂着诡异的女人的尖叫声,“烧!快烧!全部烧光,什么都没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悬......火......”
  如噩梦再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混杂,只有周悬的怀抱是坚实的,杨笛衣用力拽紧他胸前的布料,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周悬怀里窝了窝。
  周悬右手穿过她的膝窝,将她稳稳打横抱起。
  “这里交给你们,帮我和将军说一声,过后周悬自去请罪。”
  夜色中,她能感受到周悬速度很快,但她已无暇思虑其他,她含糊地问道:“周悬,是不是又起火了?”
  就如十年前那场大火般来的又急又快,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周悬速度似乎慢了些,在她耳边温柔轻语,“是,但你别怕,这次,我在。”
  杨笛衣已经有些听不清楚了,朦胧中,她仿佛又被拉入那个无数次缠绕她的梦境,可是这次,大火依旧,但她的父母还在,周悬的父母也在,他们好好地站在什么火也烧不到的地方,慈善地注视着她。
  他们笑着张了张唇,似乎说了什么。
  虽然杨笛衣听不清,却读得明白,没事了,她想,结束了,再也不会有噩梦了。
  十年前那场大火孜孜不倦,烧至今日,终于被彻底熄灭。
  一切的开始,亦是一切的结束。
  是结束,亦是开始。
  正文完结
  第127章
  崔玉始终记得,她和沈敬信定亲的那一天。
  明明是位皇子,却一点皇室中人的样子都没有,风尘仆仆跑到她面前,连凌乱的衣冠都顾不上,朝她露出一行白牙,声音里满是兴奋,
  “你看玉儿,我给你带的城西煎饼,还热乎着呢。”
  那日是个久违的晴日,微风正好,风抚过沈敬信额前飘散的头发,仿佛飘进了崔玉心里。
  崔玉拿出手绢,犹疑片刻后替他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动作虽柔,话却不软,“跑这么快干什么,堂堂皇子没个正形,也不怕旁人看到笑话你。”
  沈敬信挑眉,“为什么笑话我,身为男子,给喜欢的女子买东西吃怎么了,他们还羡慕不来呢。”
  崔玉忍不住轻笑,想起出府前父亲和她说的话,笑容微微一滞,眼中的笑意也淡下来。
  “你吃啊玉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听闻了吧?”崔玉看他的目光带上了认真,“近日朝中盛传的流言。”
  “什么?”沈敬信一瞬茫然,“哦,你说要立我当太子的事情?”
  这话也是能这么直白说出来的,崔玉瞪他一眼,“口不择言。”
  “这有什么的,你都说是流言了,决定权在父皇那,哪轮到我去思考,”沈敬信爽朗一笑,“父皇想立谁都行,是不是我都行,我就是当个闲散王爷也挺好。”
  崔玉定定看着他,依旧没接他手里的煎饼。
  “我不嫁太子。”崔玉忽然道。
  她父母琴瑟和鸣,父亲哪怕身处高位,亦从未有妾室,连个通房都没有,他敬母亲,爱母亲,这样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崔玉若说一点都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况且父亲早就和她说过,无论她想嫁谁,哪怕嫁一介平民,他们都没意见,只要她不受委屈就好。
  原本她也没有想过皇室中人,身在皇室,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崔玉不艳羡那些人的荣华富贵和滔天权柄,她只想寻到一个愿与她白首一心的人。
  沈敬信是个意外,若不是看在他痴痴缠了自己许多年,又一直洁身自好的份上,崔玉也不可能答应与他相处。
  可太子不一样,历来没有哪位陛下的后宫只有一人,崔玉不想赌,也不敢赌。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沈敬信不解道。
  “你说呢?”
  沈敬信拍了下脑袋,反应过来了,“你是担心我若成了太子,以后会有后宫?”
  崔玉没应声。
  沈敬信也跟着沉默下来,半晌后,崔玉心头泛起微妙的失落,刚想说今日就算了吧,忽见沈敬信将手里的煎饼塞到她怀里,蓦地单膝跪地。
  崔玉一惊,顾不得怀里的温热,连忙拽他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答应嫁给我了?!”
  沈敬信眼睛异常明亮,就这么看着她,直看得崔玉耳尖发烫,“谁说答应你了,想得美。”
  “我不当太子,”沈敬信忙道,说完似是反应过来这事也轮不到他做主,又补充道,“就算我当了太子,我也只要你一个!就你一个!”
  话谁都会说,山盟海誓再怎么庄重,也不过一句空话,这个道理崔玉明白,是以,她没有回应他。
  沈敬信挠了挠头,扫视一圈后果断将腰间的玉佩拽了下来,“这玉佩是我母妃给我的,伴我至今......”
  这块玉,崔玉没少见过,沈敬信总说他身上有玉,她名字又带玉,可不就是上天配好的姻缘。
  可他此刻拿这干什么,正当崔玉疑惑时,沈敬信另一只手忽然拿出匕首,二话不说往那块玉上刻。
  刀尖在光洁的玉佩上刻出道道划痕,崔玉吓了一跳,“你疯了,这是你母妃给你的......”
  “没疯。”
  沈敬信不顾她阻拦,又连刻好几刀,崔玉这才看出些大致,“你刻的,是我的名字?”
  “嗯。”沈敬信刻好后,手腕一翻将刀刃握在掌心。
  鲜血顺着刀尖,缓缓滴入玉佩,上面的“玉”字愈发明显,崔玉一时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都说玉有灵性,我将你刻在玉上,日后日日用自己的血灌养它,提醒自己,以此为证,我答应你,若有朝一日我成为太子,后宫也唯你一人。”
  他字字铿锵,崔玉眼眶微红,心头也涌起热意。
  “所以,你答应嫁给我了?”沈敬信小心翼翼问道。
  崔玉没说话,只低下头,用帕子将他手心包裹起来,良久才回道,“陛下和我父亲还没说什么呢......”
  “那就找他们啊,”沈敬信把手抽了出来,脸上洋溢着喜悦,拉着她就要走,“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哎你手.......”
  崔玉看着他掌心的狰狞,刚想骂他两句,却见他忽然停下步伐,转过身来不由分说把自己抱在怀里,“你走得太慢了,我抱你去!”
  崔玉挣扎无果,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将一众哀嚎的侍女侍卫甩在身后。
  那日风掠过脸上,崔玉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温热的跳动渐渐与自己的重合,她那时以为往后的每一日都会是这样的圆满。
  可是如今,崔玉看着棺椁中冰冷的沈敬信,他掌心的痕迹早已消失,连带着那块玉,也早在他立下第二位嫔妃时,当作忏悔给了自己,说此玉便如皇帝亲临,可斩任何人,并将他们的孩子立为太子,永不更改。
  可她要玉有什么用呢,崔玉想,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玉啊。
  玉上刻痕犹在,可是许诺之人却早已背弃信诺,原来即使最坚硬的玉,也留不住最重的诺言。
  “母后,父皇该带走安葬了。”
  沈洛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崔玉睫毛微动,“知道了。”
  崔玉从不是心软的人,可这么多年打理宫内诸事,她早已懒地计较许多,这些年的怨恨、委屈,在沈敬信冒雨前来找自己说:“玉儿,我被下毒了,可能命不久矣。”的时候,崔玉忽然有些释怀。
  掌心软玉温热,崔玉摩梭了许久,在棺椁被抬出去之前,还是把它放进里面一隅,就让那些磋磨的岁月,连同那日向她许下诺言的少年,一同埋在地底,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皇帝的棺椁,历来是受人重视的,崔玉站在宫门,目送队伍离去。
  “母后,宫里......”
  “华儿,我累了,”崔玉忽然道,旁边的沈洛华没有接话,“可是我知道,你也很累。”
  转过身去,才不过几日,沈洛华眸中已布满血丝,“母后,你不怨我?”
  崔玉微微一笑,“怨你什么呢?你撑下这一切,就已经很辛苦了,母亲明白,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在诸事未毕前,我会暂住宫里,等一切走上正轨,华儿,也希望你不要拦我,”崔玉拍了拍她的手,“别忘了,我曾经和你讲过的那些游记,若有一天你想我了,那也是你前来寻我的地图。”
  “好。”沈洛华哽咽着应下。
  等回到太和殿,已是傍晚,沈洛华扫视了一圈黑黢黢的宫墙和忙碌的侍从,微微蹙眉,“还需要几天?”
  一个小太监忙走上前,“回公主,约莫着还有小半个月。”
  沈洛华扫他一眼,一旁的人连忙上前拉着小太监跪下,“回陛下,这人是新来的,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最迟七天,我要看到崭新的太和殿。”
  撂下这句话,沈洛华一甩衣袖离开,背后隐隐约约传来议论声,鸢心眉心一拧,“陛下,需不需要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