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
  就知道。
  卿长虞冷硬如铁:“不。”
  虽然知道他会拒绝,宋芷还是啧了一声:
  “这么好的孩子都不要。卿卿是不是就喜欢养——”报菜名似的说了一串人名,“越砚方朝复方桢之宗亶叶淮钰……这种白眼狼?”
  “仙子别念了…”
  一声叹息:
  “是卿某眼力不佳。”
  宋芷也叹了口气:“说惨谁有你惨?你若当初少收两个弟子,也算造福你自己了。”
  卿长虞看向越砚离去的地方,目光复杂:
  “会处理的。”
  宋芷笑了笑,唇如含丹,映照着鬓边海棠。
  “我们族人,如果有不听话的孩子,都会由母亲吃掉。”
  “作为创生者,最严厉的管教,就是剥夺他们的生命。”
  “卿卿,你也一样。”
  那些孩子是因为他而活着的,他当然有让他们死去的权利。
  卿长虞先前杀死方朝复的时候,系统也这么说,但他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那叫清理门户。”
  自己这个师尊已经被弟子们开除出师门了,若要杀,也不该再以师尊的名义杀。
  卿长虞将先前插在地上的剑拔起。月光下,宝剑黯如水,微红湿馀血。他一点点擦掉边缘血污。
  “我如今只是路见不平。”
  -----------------------
  作者有话说:注意看,有只小狗叫施青厌,中秋节是他的生日
  生日快乐小狗[饭饭]没有蛋糕用饭代替一下
  导演组请到了特邀嘉宾卿某,由于二人御剑速度过快,无法进行跟拍。
  以及中秋快乐[加油]
  第66章 剜去剑骨
  卿长虞推开门, 听见了闷重的咳嗽声。
  宋玉瑶横躺在床上,繁复厚重的衣衫褪下,只剩下雪白中衣。被子隆起薄薄的弧度,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嘴角尚挂着刺眼的红。
  “宋宫主?”
  那张脸, 又恢复了从前的美貌, 苍白肤色, 血染唇瓣,像是即将坠亡的杜鹃鸟。
  宋玉瑶用余下所有生机, 换回了从前的容颜。
  他的双手搭在被子上,指节扣着那顶遮盖容颜的帷帽,珠链顺着被子滑落而下,晶莹如泪。
  身体已经虚弱到抬不起来, 只能斜斜看向门外:
  “卿郎,我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 宋玉瑶可是从前天下美人榜第二,合欢宫第一等美人, 修真界多少修士的梦中情人。
  门外人的呼吸似乎颤了颤, 宋玉瑶听见了肯定的回答, 于是笑了起来。
  “可你以前总说我不好看,”
  他嘀嘀咕咕的,好像一下恢复了所有的青春活力,
  “虽然你确实比我好看,但也不能总这样欺负我, 我听了很伤心很难过的。”
  他顿了顿,低低道:“因为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等到那股气息靠近, 他被人扶起半身,依靠在他怀中时,又道:“真的……”
  浓烈的血腥气蔓延开,眼前是滴滴答答流淌灵血的雪白手腕,一点点变作模糊重影。
  宋玉瑶看不明白卿长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就像卿长虞不明白宋玉瑶为什么说喜欢他,又为什么恨他。
  两人是时间堆砌出的老相识,抛开宋玉瑶的爱恨,不见一点深刻。
  “我活不了了。”
  即使是活,也是苟活。从破关而出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没法恢复到从前。
  看见堂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他去得也放心了。
  宋玉瑶不想继续丑陋地活着,也不想再变老。
  闭关之时,他屡次试图突破,遭到天道叩问,屡次失败。
  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过不了心中的难关。他于心有愧,是对卿长虞的愧。
  滴滴答答的声音停歇,手腕处灵血凝固。卿长虞没有说话,似乎也在思考,最后劝道:
  “生之一事,最是宝贵。”
  “卿郎,卿郎……”
  宋玉瑶低低唤他,
  “我已无求生意,把如意钵拿出来吧。”
  作为如意钵真正的主人,宋玉瑶可以控制自己的幻境,将那段本可以彻底掩埋的记忆暴露出来。
  需得卿长虞知道,才可奢求一个原谅。
  五十年前,天下人皆知:魔头卿长虞业已伏诛,收押在东境,由九大宗共同关押。
  合欢宫位列九宗之末,见到卿长虞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人是装进轿子里抬来的,轿身朱红,上錾金色水月云纹,轿帘是月白鲛人绡,随风呈现五彩光华,将里面的人掩得严严实实。
  宋玉瑶以为会见到个伤痕累累、形容狼狈的男人,没成想,掀起轿帘,里面美人笑嘻嘻抬手道:
  “宋宫主,好久不见呐?”
  一张好面皮,嬉皮笑脸,不改半分,让人火从中来。
  根本不像是传说里受尽折磨的样子。
  宋玉瑶还记挂着从前卿长虞说他“长得也不怎么样”的事,没好气地哼了声:
  “还窝在里面做甚?要本宫主请你不成?”
  “请倒不用,”卿长虞道,“得抱抱我。”
  宋玉瑶的脸噌一下红了,他没料想到合欢宫人管用的哄骗招数会有一天落到自己头上。
  随之而来的是恼怒。卿长虞这个人,从前对他好颜好色的,他爱答不理,现在落到自己手中,竟知道卖乖了。
  他心中有气,没有依言去抱他,而是冷嘲道:
  “你先前杀我叔父一家时,可有想到会落到我手里?”
  卿长虞淡淡道:“没做过。”
  “他们惨死的魂魄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卿长虞,你是说我叔父一家,会用性命陷害你吗!可怜他们的孩子才刚刚满月,名字都还没有,就成了孤儿!”
  宋玉瑶与叔父一家并没有什么感情,他只是气。
  气卿长虞明明有大好前途,却偏偏修了魔,去做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死不悔改。
  可他心里又清楚,若卿长虞没有做这些恶事,又如何能沦落到自己手中……
  轿中声音还是很平淡:
  “卿某只杀妖魔。”
  气氛一时僵持起来,像是故意给谁难堪。
  宋玉瑶忽然觉得有些痛苦。
  卿长虞就坐在那里,他拥有处置这个人的一切权利,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轿中人给了他选择:
  “宋宫主,抱我。”
  骄纵得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怀中触感很奇特,轻得像笼住一团纱。这个人几乎没有重量,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像捧住一只小雀,本能地因为对方的脆弱而心生颤动。
  将他抱在怀中,不仅没有得到他的感觉,反而会从心底油然而生即将失去他的恐慌。
  却又不可抑制地心潮澎湃,想入非非。
  宋玉瑶忽然愣住了。
  放在卿长虞后背的手胡乱摸着,声音陡然尖锐:
  “你的骨头呢!?”
  脊骨如直竹,却在中间突兀消失了一截。
  卿长虞耸耸肩:“没了。”
  要断剑修修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剜去剑骨。
  难怪他要坐轿来,难怪他要人抱,原来是站不起来了。
  可这人怎么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宋玉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直到卿长虞回以疑惑的目光:
  “宋宫主不知道?”
  接着,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窄窄的距离,
  “其实还是有一点的,他们用锁灵钉来代替了,你摸摸呢?”
  果真有细而坚硬的一道长痕,向外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寒意。
  锁灵钉封灵力,剑骨断后召不得本命剑,真把这个往日的天之骄子控制得死死的,翻不了一点天。
  心一点点沉下去,像浸泡在冰水里,明明被剜骨的人不是他,却遍体生寒。
  他咬了咬牙:“卿长虞,你就任由他们这样作践?”
  怀里人笑嘻嘻道:“你心疼我呀?”
  宋玉瑶看他这无所谓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把人丢到塌上,:
  “谁心疼你了!”
  他从前与卿长虞接触太少,不知他竟是这么个会耍赖会撒娇的人,好像从一张单薄的美人画,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
  这个人实在是太会顺杆爬,论得寸进尺可算第一。偏偏没人舍得拒绝他,至少宋玉瑶做不到。
  譬如此刻,知道宋玉瑶马上要离开合欢宫,塌上人歪着脑袋,乌发蜿蜒曳地,掰着纤长的手指点道:
  “那我要吃槐花蜜饯枣泥糕,杏仁酥山白麻糖。”
  “又是槐花蜜,又是雪酥山,你以为我是你的仆人呐?”宋玉瑶眼眶发红,“我恨死你了。”
  卿长虞垂下眼,可怜兮兮的:
  “哎呀,我痛嘛。”
  他竟然在喊痛。
  皎洁月辉从窗外倾泻而下,将他整个人镀上一层可望而不可亲的清冷。
  宋玉瑶一愣,意识到今夜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