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一阵寂静过后,腰间的锁链忽然滚动起来。
  嘶嘶——
  嘶嘶——
  卿长虞打了个响指,锁链从他腰间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而后像蛇一样,直起身子对卿长虞拜三拜。
  器灵发出嗡里嗡气的古怪声音:
  “大王——”
  “卿卿大王——”
  易忘尘也是够节俭,爱用二手法器。这灵锁也是卿长虞的。
  他轻轻拍了拍锁链头,道了声谢。
  锁链扭动身躯,打在木柱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尾巴摇成螺旋桨的小狗。
  【易忘尘暂时回不来】001示意卿长虞可以趁此机会逃走。
  “跑了这头,也跑不了那头。”
  易忘尘分身那么多,难保又会被捉住。
  他坐到案前翻开书,不堪入目,又轻轻摔回去。
  【长虞打算怎么做?】
  轻纱帷幔一重叠一重,分明一处亭台水榭,生生营造出庭院深深。
  卿长虞百无聊赖地坐在秋千上。
  锁链探头探脑地推了秋千绳一把,然后安静地趴在了卿长虞脚边,一等一的乖巧。
  秋千荡起又回落,鬓边散发随之飞扬,如神宫谪仙。
  “哎呀,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还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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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彩虹屁]
  明天继续喵[猫头][猫头][猫头]
  第42章 美人小计
  无尘洞天, 原本已是死寂一片,现在却因狐妖的出现而蓦然生动起来。
  月光柔辉,打在美人衣衫上,投下一片清影。
  那一摞写满卿长虞轶闻的书全泡水里, 随着水波时沉时浮, 狐狸解释曰脚滑。
  然后在易忘尘的追问下, 皱着脸说——“太难看了”。
  易忘尘第二日出门, 回来时是趴在秋千上等他等得软趴趴的狐狸。
  姿态懒散,很不端正。易忘尘冷着脸让他起来重坐, 堪称礼仪规范大师。
  第三日,易忘尘提剑出门,久久未归。
  几次接触下来,卿长虞对易忘尘也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规矩多、脾气坏, 动不动就要人命,但却一直没有对自己做什么, 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这洞天也很奇特,四面环水, 中间一处平台, 比起居所更像是囚笼。
  也不知道在正中间放个床是做什么。
  鸾凤雕花的样式, 里面是暗红锦裘,从床头弹出来的一只木雕雀儿,看起来极为俗气。
  风一吹进,那木雕雀儿的翅膀随之轻颤。可以想见床动时,鸟儿颤动的情景。
  一个无情道修士, 一身全白的素净清雅,居然选了这个一个俗不可耐的艳色床榻,也是格外闷骚诡异了。
  这里面实在无趣, 卿长虞生生按捺住跑路的欲望,让001数星星给自己哄睡着了。
  易忘尘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那只狐狸格外乖巧地趴在几案上,衣摆在地上层层叠叠堆成了一朵花,捆住腰肢的锁链一路延伸到木柱上,像条松松懒懒的尾巴。
  听见动静,狐狸从臂窝里抬头,露出被压得泛红的俏生生的脸。
  这样看,真是和记忆中的卿长虞一点也不同。
  易忘尘面无表情地伸手,即将触碰到狐妖雪白脆弱的脖颈。
  只需要一点力气,就能让他永永远远地待在这里。
  “易尊者回来了?”狐妖声音懒懒。
  易忘尘的手将他压在脸上的鬓发理顺。指尖被冷风沁得冰冷,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卿长虞戳了戳001:“这什么味道,好甜……”
  【他刚刚杀了只蛊母种】
  【蛊母种的香气会放大人的爱欲,一见钟情,再见发情】
  哇噻,罕见的天然春药。
  卿长虞凑近易忘尘的指尖嗅了嗅,秉持着科研的态度,在心里记录下它的气味。
  他倒是不太担心。放大爱欲嘛,他都没有爱欲,放大也等于零蛋。
  ——但是膈应一下易忘尘应该也挺好玩?
  有的时候,做事不需要想太多。
  就比如此时的易忘尘,无法让自己去思考,为什么要转而替狐妖梳理发丝。
  而对方受用坦然,仿佛已经习惯了被人伺候。
  竟然吊诡地有几分温馨平静。易忘尘极罕见地,觉得自己好像「活着」。
  ……真是莫名其妙。
  可在这水波无边,冷寂空冥的洞天之中,没有第三个人。
  易忘尘的眼光定定地看着眼前人,那股刚隐下去的杀念又出现了,在脑中盘桓不去。
  如果能在这时候将狐妖杀死,那么此刻的宁静即是永恒……
  突然,手被柔软如棉花一般的触感包裹。
  狐妖的手心裹着他的指尖,笑嘻嘻道:
  “这外面的天,这样冷么?”
  无机质的眼珠紧紧盯着他,如同锁定猎物一般。狐妖的眉眼是他熟悉的,神态却温软得像一汪春水,很陌生,说话的语气也是,
  “易尊者呀,你听我说。”
  易忘尘抽回手,冷冷道:“什么?”
  那只纤细柔软的手,毫无边界感地贴在了他的胸口,卿长虞整个靠过来,对易忘尘眨了眨眼:
  “你好特别,你跟别的分身都不一样。”
  大道至简,以柔克刚。
  美人计,将计就计,略施小计。
  易忘尘向后微退,蔑视道:“狐媚妖物。”
  “听不懂,”
  狐妖直接转身坐到了易忘尘身侧,对他掰着手指数道,
  “你看,我长得也很好看,人也很聪明,说话也好听,你有什么不喜欢的?”
  易忘尘垂眼看着他:
  “现在不害怕本尊了?”
  此狐叹了口气,毫不知羞地拉住了他白袍袖口:
  “先前是以为你和别的分身一样,太凶,要把我抽筋扒皮,我好怕……但我仔细想来,你一点也不一样。”
  三两句话,就把眼前的易忘尘,从无数个“易忘尘”中剥离出来。
  男人冷哼道:“花言巧语…”
  “都是肺腑之言哇~”
  但狐妖眼尾微挑,薄薄一层红,像揉碎了桃花瓣,身上一股躲也躲不掉的勾人香。
  赤/裸/裸的玩弄。
  原本此身经年如没寒潭,此时却如浸泡春水,从骨头里发出点点的热意。
  眼前只剩下卿长虞说话的嘴巴。
  他说的什么,好香,好像是在问自己能不能亲他,真是不知廉耻……
  易忘尘的目光瞥见桌案,上面晒干的纸张还写着:
  “一名修士的堕落:自述被红衣男修欺骗情感的始末!”
  他恍然大悟。
  眼前这只狐狸,跟师兄一样,是爱骗人的浪荡子。
  只是卿长虞向来不给他目光,而这狐狸视他为目标。原来那些被卿长虞哄骗的人,是这样的感受,也难怪会匍匐在地,做他的一条狗,哪怕被抛弃也不死心。
  之前也是这样,深山之中,那样诱骗一个傻子,就只是为了一颗须臾珠。
  宝珠……
  他的宝珠……
  灰青色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卿长虞,冰冷执拗,如深潭一般。
  是个骗子。
  骗子,该用珠子一颗一颗将他填满,让他流血,看他眼泪汪汪,听他可怜兮兮忏悔。
  骗子,应该让他发誓再也不敢随意玩弄旁人,该把狐狸尾巴斩断,让他记住痛,让他不敢招猫逗狗,只敢缩在角落里哭……
  卿长虞盯着易忘尘,问001:“他怎么不说话?”
  【想干你】
  卿长虞挑眉,就这么想打架吗?偏偏在这个时候,要是平时,他也就应了。
  但现在,他觉得逗他更好玩。
  易忘尘将脑中属于另外一个自己的声音掐灭。
  嫉妒。
  一个男人的亡魂在嫉妒他。
  那不过是个蠢笨的凡人,本就不应该活在世上,怎么能算是他自己?
  本来一体的分身,居然在此时产生了自我分解的意图。
  清脆的声音像裹了蜜一样软:
  “这个追踪印好痛好痛呢,还会有其他人跟着它找到我,我好害怕……”
  白皙手腕上,红色印记格外显眼。
  男人粗粝的拇指按过,红印顿消,轻易干脆得让卿长虞都愣了愣。
  易忘尘平生最讨厌花言巧语、油嘴滑舌的妖物,最讨厌贪生怕死的懦夫,最讨厌娇娇怯怯和人说话的弱者。
  眼前人好巧不巧,全都占了。
  按理来说,他应该表达对狐妖的憎恶,应该一剑杀了他,至少也该应该冷言冷语。
  但那都是“易忘尘”的喜好,不是吗?
  易忘尘看向自己掌心的纹路,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他是易忘尘吗?
  他的记忆、他的喜恶、他的所有想法,都来自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