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他终于再次看向利维坦,眼神里带着利维坦从未见过的坚定:“所以,明白了吗?利维,没有任性的余地,没有个人喜恶的空间。我们必须待在‘祂’为我们划定的界限之内。上岸,与龙族君主死斗,引来神罚...这种任性的行为,不要再有第二次。”
  他不是不在乎,他是不能在乎。他就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职责和规则的空壳。
  突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也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贝希摩斯的欺骗和囚禁,是因为扭曲的占有欲。
  而米迦勒的冰冷和疏离,是对规则和命运的绝望妥协。
  他们都被困在不同的囚笼里。
  米迦勒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爱他吗?”
  爱??
  利维坦的呼吸一滞,手指地攥紧。
  “贝希摩斯。”米迦勒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平静,没有嫉妒,也没有愤怒,只是淡淡的陈述,金色星云的眼眸里是一片辽阔而寂然的天空。
  利维坦的瞳孔微微收缩。
  有吗?
  些被篡改的记忆里,贝希摩斯靠在他怀里,金色的竖瞳里只映着他一个人。
  那些虚假的甜蜜里,他是否...也曾心动过?
  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坚实胸膛传来的、令人安心的炽热温度...
  在愤怒之余,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是甘愿沉溺的?
  这念头刚一浮现,就带来一阵猛烈的自我厌恶和恐慌。他怎么能对篡改他意志、囚禁他的疯子,产生哪怕一毫这样的情绪?
  米迦勒看着他挣扎的表情,轻轻地笑了。他金色的眼眸在这片冷色调的花海中,显得愈发温暖和明亮,如同穿透云雾的阳光,身后是一树开得最盛的蓝楹花,繁花似锦,都成了他悲悯笑容的背景。
  利维坦有些慌乱,“我没有不遵守秩序,我...”
  米迦勒打断了他,也觉得自己态度有点强硬,“利维!!!”
  “深海也好,天空也罢...”米迦勒把声音放温柔了些,直视着利维坦的眼睛,几片花瓣掠过他洁白的羽翼,悄然滑落,“只要是你想去的,就尽管去。”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从来不需要成为谁的囚徒。”
  “别被任何人束缚,哪怕是我。”
  “你那么强大,完美,怎么会只等待谁去爱你?”
  “蓝楹花开时,何曾问过路人是否欣赏?它仅是绽放,天地便以失色。”
  “你的灵魂空了一角,误把爱当做碎片,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往那个空洞里塞。认为只要塞进去了,你就能变得完整。”
  “利维,这不对,诗歌里说爱是救赎,可它把你囚禁在原地。”
  米迦勒向前想触碰他的手又收回,“你是在拿自己献祭给过去的幻影,若爱真是救赎,它应该让你自由。”
  利维坦双眼含泪,脱口而出,声音干涩沙哑,“你呢?”
  米迦勒顿了顿,嘴角扬起无奈的笑。
  “往前看吧,”米迦勒周身开始浮现无数细微的、比蓝楹花更深邃神秘的紫色星辉光点,它们旋转、升腾,与他身后真实的蓝紫色花雨交织、共舞,“把遗憾摇成一场紫色的雪,然后,静静看它覆盖来时的路。”
  他的话语像一首古老的预言诗,带着凄美的意境。将过去的遗憾、痛苦、所有不甘和纠缠,都摇落、净化,让它们像一场寂静的紫色雪,温柔地掩埋来时的足迹,不必回头,也不必再背负。
  “我会一直在你转身可见的地方看着你,直到自己生长出血肉,将那片空洞覆盖,让它开出灿烂无暇的花。”这是承诺。他不再是需要利维坦为之停留或回归的坐标,现在他是利维坦奔赴自由时,身后道永恒而温暖的目光,是天空对海洋的守望。
  纷扬落下的花瓣掠过他们的肩头,发梢,静默无声。有的花瓣甚至调皮地停留在了利维坦头发上,片刻后才随着他眨眼的动作缓缓滑落。
  他们脚下的土地,是柔软的、厚厚的落花。利维坦地用脚尖轻轻碾过些花瓣,碾出极其细微的碎裂声。
  利维坦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盛满了整个天空宽容与祝福的金色眼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又酸又胀,要溢出眼眶。
  那场他口中的“紫色的雪”,此刻正真实地落在他们的周围,覆盖着小径,覆盖着岩石,也正要覆盖住满遗憾的过往。
  利维坦望着这片要将整个世界都温柔吞噬的蓝紫色花海,望着花海尽头与天空相接的,波光粼粼的真正大海,再回望眼前这个愿意为他降下一场“紫色雪”、将他推向自由的天使。
  在这极致的静美与温柔中,他心中最后的枷锁,也随着飘落的花瓣,悄然松动了。
  这一刻,所有的犹豫、挣扎、迷茫,都被这场紫色大雪悄然覆盖。
  米迦勒的身影在漫天紫雪与蓝花中逐渐变得朦胧透明,最终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晕,消散在氤氲的花香与光尘之中。
  只留下利维坦独自站在无尽的蓝楹花树下,仰着头,任蓝紫二色的“雪”与“花”落满全身。心口一点暖意与周遭的花香一样,真实又虚幻。
  来路已被覆盖。
  前路在花雨尽头,模糊而又清晰。
  他看向了远方,那里有他的来路,却没有他的归途。
  海浪拍打着岸边,深海在呼唤他。
  利维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已然褪去,他来到崖,毫不犹豫地踏入汹涌的海水之中。
  哗啦!
  巨大的鲸影在深海浮现,利维坦恢复本体,庞大的身躯掀起暗流,朝着更深处的深渊沉去。
  他终究是深海的主人。
  天空留不住他,陆地困不住他,贝希摩斯...也再不能欺骗他。
  小岛陷入了沉寂,只剩下风声、浪声,以及比这一切更轻的落花声。
  第五卷 终局
  第164章 悖论的赌局
  世界初生之始, 轮回尚未启动,万物法则正常运行。
  巨大的生命树散发着磅礴的生机,其根系深处, 一座形态既似精密仪器又似完美的人形静静矗立。
  祂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却不容亵渎的光晕,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流淌而下、仿佛由月光与初雪织就的纯白长发,长及曳地。
  祂的面容难以看清具体细节, 唯有一双眼睛清晰无比, 金色般的眼瞳, 眼中流转时钟刻度, 其中没有情感,无尽的、高速流转的冰冷数据与法则符文。
  陆渊强行突破了外围脆弱的屏障,找到了这里。
  他抬头, 望向无形却无处不在的规则之源, 用挑衅的语气,念出了一个不应被此世任何存在知晓的真名:“内莫修斯。”
  刹间,万籁俱寂。
  无数代表惩戒与抹杀的法则锁链凭空出现,携带着世界初生时的全部伟力, 轰然刺向陆渊!这是神明对亵渎真名者的天罚!
  陆渊周身爆发出与此世力量体系截然不同的虚无之力,他硬生生扛住了这恐怖的天罚, 身影在法则锁链的轰击下不断明灭, 却始终未曾消散, 脚下的大地因这对抗而寸寸龟裂。
  天罚渐息, 陆渊的身影略显黯淡, 却依旧挺立。他抹去嘴角逸散的能量痕迹, 抬头望向片重归平静的虚空, “这反应......看来我找对了。”
  [完成与内莫修斯的赌约], 这指令如同核心代码, 写入他存在的每一个粒子。
  “真是......热情的招呼。”他抹去血迹,抬头望向恢宏的枢机,“现在,我们能谈谈了吗?或者,您更倾向于我再叫一次名字?”
  不蕴含任何情感的声音直接响彻陆渊的意识海,[变数应抹除。]
  “抹除我?”陆渊笑了,“或许您能做到,赌约已经定下,而我是执行人!”
  无声的压力弥漫。
  陆渊向前一步,目光灼灼,“我知晓您的本质,也知晓祂的存在。”
  “神战的号角早已在维度之外响起,一位神明终将永眠沉寂......这是早已写定的旋律,不是吗?”
  “您执掌‘存在’,记录万有。您也知,‘虚无’一词被众生所知、所念、所恐惧的一刻起,它已成为了‘有’的囚徒?”
  这个悖论在冰冷的空气中发酵,“众生认识了‘虚无’,便赋予了它形态,赋予了它定义,哪怕这个定义是‘空无’。它便不再是绝对不可知、不可言的彼岸,被拉入了‘存在’的语境,成为了概念体系中的一环,一个代表着‘终点’的有。”
  “而真正的、本源的‘虚无’,是湮灭,是否定,是连‘概念’都无法存留的绝对之无。它无法被言说,无法被思考,一旦触及,便是永恒的沉寂。”
  “所以,我所寻求的,不是回归本源的虚无,是消亡。渡向其他‘存在’形式的必经过程。”
  他紧紧盯着信息洪流的虚影:“我的本体,涅希琉斯,祂是沉睡的虚无本身,祂即是终极的‘无’。但祂不是唯一!在祂之外,仍有其他‘存在’的形态,其他定义的‘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