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事态发展地令人时刻不安,使身处局势动荡之中的参与者皆觉得时间恰十年如一日地飞快度过。
  周岚清将车帘再次掀开一角的时候,记忆中的场景携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京城风采如旧,百年伫立的巍峨城墙似乎并未因循环往复的权势斗争而改变一丝。
  马车并未进城,而是在城外郊野处停下日夜不停的动作。车内的两人重新分别掩上了面纱和面罩,下车后只顾往跟前丛林处前行,按照信中所指,一处坐落于偏辟且无人烟的宅子好似从天而降,赫然出现在眼前。
  宅子外有个人守着,远远见着来人,先是表现得警惕,不过后来看清了身形样貌,又连忙迎上来:“两位贵人,我家老爷已在里长候。”
  开过一扇扇门,里头的人听到了动静,发出了一阵动静,随后不等引路之人开门的动作,横在跟前的最后一道门就被里头的人率先一步打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从中映入了在场人的眼里。
  霍云祺挑挑眉,他对刘墨书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他与后宫嫔妃“私会”的事件之中,虽在路上听过周岚清的提及,可到底对这人没能生出多少好看法。
  不过也怪不得他,毕竟朝中如今谁人不知刘墨书是皇帝身边的心腹?私下却做起了两头线人,看来也是个难看透的主。
  “殿下!”刘墨书几乎是快露出久别重逢的欣慰,只可惜在看见一旁身量高大的男人,又硬生生将嘴角的那一丝弧度压了下来,淡淡地招呼了句:“霍大人。”
  原来刘墨书便是周岚清回京后联系的第一位同谋,毕竟城府极深的她,也不知道对方竟在京城之外也设有一处私宅。
  至于其之所以会选择与自己合作,其中不乏是她急于脱离周治的掌控,或许也有一丝私情,不过那些都不必过多考量。
  三人就事细聊一番,将其做的事情都一一说明,而后刘墨书便匆匆离别,如今她并不能在周治的眼皮子之外消失过久,必须回到京城的主府中接受其安插暗线的监视。
  人一走,霍云祺在周岚清身上磨蹭许久,也不得不离开,只因他在这场即将上演的大变革充当不可或缺的角色。
  如此一来,偌大的院中唯剩周岚清与守门人。
  按理说人才刚至京城,距离走大路预期的日子尚有些距离,可周岚清却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毕竟她也不敢保证周治不会发现马车在半路上已然掉包。
  夜色高升,原本静悄悄的院落之中响起了阵阵突兀的声音,守门人本以为是两位外出的贵人其中之一回来了,不想迎面走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人,是个看上去上了点年纪的男人。
  他刚想阻拦,但对方又快步上前,灯火立即照亮了对方的脸庞,露出一张全京城有些家底都认识的人。
  屋内烛火摇曳,房门被颇具礼数地敲响数声之后缓缓开启,那张与实际年岁并不相符的脸呈现在女子的面前。
  只见他依旧保持着在上位者之前卑躬屈膝的态度,几乎是将腰弯进了地底下,蹒跚着朝前推进,最终到了自己预想好的位置,跪倒在地,把头埋在地面,仓皇地说出心中默念了无数次的开场白:
  “小人魏源,拜见永乐公主殿下。”
  紧接着,他立马感应到有一束锐利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气氛之压抑,令人不由满身生寒,即便是久伴帝王身边的魏源,也不得不严阵以待。
  “许久未见了,魏大人。”
  声音冷冷清清,不似从前那尤带着几分稚嫩的亲切,之后又传来些许话语,魏源得令抬起身子骨,随后在周岚清的注视下规矩坐好。
  “殿下,请原谅小人,小人一直受传言所蒙骗,以为殿下已...想起殿下匡扶的大业,只能尽己所能…”
  恍惚间,周岚清仿佛想起初见对面人的模样,虽入世故,却仍有一身傲骨;虽深处泥潭,却仍心怀百姓。
  烛光一闪,眼中男人的脸上已然布满郁郁不得志所残留下来的沟壑,她记得魏源不过四十左右,可现在看来,却能称上不惑之年。
  “魏大人,”周岚清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大抵是在惋惜这个已然抛弃初心的长辈:“你现在本是权倾朝野的能臣,又何必趟这浑水?”
  魏源被她眼中的那抹情感烫伤,那张能说会道的嘴罕见地抖动了几下,不过很快就被强制性地平复下来。
  “娇妻美妾,财宝金银,崇高的地位,这皆是我的欲望;可为国家社稷,为黎明百姓,这亦是我的志向,这两者之间,其实并不冲突。”
  他说得赤裸,也真诚:“如今我已在朝中得到了欲望,确认为不过尔尔;如今有一个能够实现志向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想抓住它。”
  每个人在在决定走向极恶或者极善的道路上,往往会经过一段灰色时代。
  而这灰色在真正决定自身的性质的时候也不会消失,它只会无限的缩小,直到在往后的日子中,等待着你回到这片区域重新做出抉择。
  周岚清收回了眼中的那些可惜,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也许她该嘲笑他的天真,不满于他自作聪明地将整个皇室当作垫脚石。
  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她该换上体恤的假面,然后用温和的语调包容对面的回头。
  “那就请魏大人,好好跟我说说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吧。”
  第164章 大闹天宫
  “皇上的身体,已然不复从前了。”
  这是魏源的第一句话,为的就是起到一个集中对方注意力的效果。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感受到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柔和了几分,连忙接着往下道:
  “宫中的太医说,大多是心病。”
  周岚清却忽然笑起来,可笑意却远不及眼底:“宫中是无人了么?如今作为皇帝,还有什么东西得不到的?至现在竟还病起来了。”
  此言表面上是讽刺周治,可其中还含着难以忽视的怀疑,所幸魏源本就不存隐瞒之心,顺着台阶将话传了出来:“我曾听到些许传言,有人曾向皇上提议效仿上皇修道,却被当场杖毙…”
  话音直落于地上,最终归于平静。
  周岚清没有接话,以至于旁边坐着的人神色都开始变得不安起来,半晌,她才幽幽道:“如今朝中可有人透露出我的消息?”
  “回殿下,还不曾。”魏源如实说,话头又开始缓缓展开,好似方才的那一两句不自然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在交谈过程之中,周岚清得知原来周治后期一直性情不定,扰得满朝上下日日诚惶诚恐,以施行雷霆手段镇压各地蠢蠢欲动,甚至多数大臣上朝之前皆与亲人交代后事,可见其中可怕。
  但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周岚清在对面人描绘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暴君形象中,却隐隐看到了一个无助且慌乱的没落者。
  是的,就这样么一个杀父弑兄,众叛亲离的孤寡之人,已然在日夜煎熬和猜忌之中,逐渐撑不下去了。
  而她作为最深重的受害者,却强压比其痛苦千万倍的创伤,来到了皇位之前。
  只在此时,正如魏源所言,周治一人坐在偌大的寝宫之中,他不允许任何人在自己的身旁,包括常喜。
  而在他的腰侧,是时刻备好的防身利器。周治近乎是瘫坐在椅子上,两眼直愣愣地望着门口的方向,这幅严阵以待的模样,配上通身的华服,显得别样的滑稽。
  但他却管不了这么多,殿内一直以来皆是被人点了彻夜的长灯,通明的环境仿佛才能使这个男人感到一丝心安。大概是处理完了政务,又或是没有,就连周治自己也无法判断,只好手握着卷轴,恰似这些年他将江山紧紧地攥在手中。
  又站了好一会儿,在视野中,臆想的人并未出现,使他松了好大的
  气,也令时刻紧绷着的身体短暂的放松下来,连带着摸在刀柄的手也逐渐垂了下来。
  就在此时,突然一股莫名地响声,几乎是微乎其微,但落在他的耳中却恍若惊天大雷般,重新使他的神经质找到了宣泄口,紧接着,桌上的卷轴散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烛台也瞬间被一斩为二,数不尽的光亮从此少了足以令人忽视的一小处。
  随后常喜听见了动静,带着护卫冲了进来,却又在无意中瞅见帝王失态而立即纷纷跪地不敢抬头。周治缓过神来,看着立在自己跟前数不清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靠在桌案边,神情难免呆愣….
  而当他抬起头来,场面已然被换作隔日清晨。而自己,又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天子,这个世间最为具权势的九五至尊。
  耳边日复一日的传旨逐渐清晰,预示着早朝即将开始。
  对于所有人而言,这不过是在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但就是这么一句话,落在周治的耳朵里,却成为好过所有良苦药汁的定心剂。
  看向雕龙殿门,晨雾里的金銮殿像浮在云端,好似是朝露映了霞光。
  但当他抬头望去,哪里有霞?只有一团团暗云压着门槛鸱吻,活像饿鬼啃噬着除去殿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