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季胥这里,捧了蒸饼入帐,这里高官云集,她是秩次最低的那个,向着席上行了礼,捧了漆盒去分餐的事,由甘泉宫这里专门的奴婢来做了。
  这里的官员,只见是个食官打扮的女子进来了,不似大部分的庖人大腹便便的,她身量娇小,鬓发堆云,白白净净的,看着才不大的年纪,却做了帝室的官庖。
  司隶校尉秩次二千石,心里虽看不起她比二百石的秩次,但这是帝室的庖人,也不能肆意的轻贱,因安排她在最末席入座了,有人早已在那设好了案席。
  其实司隶校尉与她也有些渊源,当初他觉得槐市那里满是小摊贩,说是仪序失中,有失国典,要禁了槐市。
  后来太学生不舍那里的方便,尤其是陈子夏,不舍季胥当时卖的定胜糕,以他为首上书太常,保留住了槐市,司隶校尉最后算是丢了颜面,如今也算叫他拿住了,道:
  “季庖人所做的饼饵,可关乎到尤大人的输赢,不知呈上来的究竟是什么?”
  说着看了光禄勋边上的尤鲁,他们坐在上首的位置,与黎旦是相对的,和季胥这里隔了整个大殿的距离。
  “回大人,是蒸饼。”
  他们只听那个小官庖道,司隶校尉不由的捻须笑道:
  “取鞭来,愿赌服输,尤大人今日是要受我一鞭了。”
  不过,等宫奴揭开一看,确是圆滚滚的蒸饼,呈现出好看的鸭子白,握在手里还是松软的,这是以往从未见过的蒸饼。
  “白如玉色,光洁无暇,这是蒸饼?”有的问道。
  那小官庖作揖说了:
  “这是用饼酵法做出来的蒸饼。”
  话说周平听了她姨母的,从封峦宫返回了这处,却见一个宫奴领了季胥从旁皇宫出来,她忙的上前问:
  “那宴上吃了怎么说?可是怪罪了?”
  小宫奴笑盈盈道:
  “季庖人发现了饼酵法,做出来的蒸饼蓬松无比,和众官员以前吃过的那些干瘪的一点也不一样,你们的汤官令说了,要升任她为饼饵次室的膳人呢!”
  “什么?”
  周平惊的叫道,“那发酸的蒸饼,吃了还能叫好?”
  “不曾听见有人说酸呀,都说暄软无比,司隶校尉输的脸色可难看了。”
  第195章
  “听说了没?季庖人发现了饼酵法,能把蒸饼发的比脸盆还大,比猪油还光滑,汤官令任命她为膳人,她升迁了!”
  “饼酵?”
  “哎呀,就是类似于粱麴、曲蘖的东西。”
  甘泉宫祭祀那行回来的次日,住所这里都传开了。
  庖人姑子说的这两样,前者粱麴,是用粱米做的,类似于酒曲,有发酵的作用,一般是用来制酱的,比如肉酱,放了这粱麴,密封在瓮中等待百日后再打开来,便会更加有风
  味。
  时人好吃各种的酱,牛肉酱、豕肉酱、鱼酱、蚁子酱、蜗牛酱……若想酱存放的久,且有风味,便少不了粱麴这一味东西。
  后者曲蘖,就是酒曲了,是用发芽或发霉的谷物做的,像酒人酿酒便少不了曲蘖,早在周朝就有了,那句“若作酒醴,尔惟曲蘖”,说的就是酿酒用的曲蘖。
  不过粱麴、曲蘖,都是做酱和酿酒才用的,还从未说用在做面食上。
  现在又出现了饼酵,能用来做饼?不知做出来又是什么味道的。
  她们这住所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饼饵里头搁粱麴、曲蘖?那该是个什么怪味道,恐怕不成,季庖人这是为了出头,刻意的鼓捣些怪东西呢!”
  “你没听明白,说了是饼酵,虽说用处类似于制酱用的粱麴、酿酒用的曲蘖,但终究和这两样不一样,
  哎,周平,听说你那天去帮了季庖人做蒸饼,你来说说,那饼酵究竟是何模样,又是用什么做的?”
  周平正为这事闷闷不乐,同住的季庖人都升迁了,能够搬到隔壁院去住单独的屋子,可她还是个厨婢,没能成为官庖,因道:
  “我哪知道,她防着我呢!”
  “若说她防你,也不是怪事。”
  她们这些官庖,谁没个拿手绝活,在不成事之前,怎么能告诉外人。
  “可见这饼酵法,当真有点稀奇之处了。”
  正好季胥从外头进来了,从甘泉宫回到长安少府,她便正式升迁为膳人了,她这趟是去领三服官送来的官服、黄绶带的。
  这黄绶带,意味着她就是二百石的食官了。
  也有了自己的官员印,虽说是个铜印,不比那些高官的银印、金印,但慢慢来,这也是个升迁的象征。
  从前她的秩次比二百石,用的还是通用的官署印,连自己的官员印都没有。
  日后,比如去粉屑室领了做饼饵的原材料、做好了当日的膳食送走,便要盖上这个印,意味是她经手的东西,因此要收好了,不能掉了这象征身份的印绶。
  “季庖人回来了,季庖人回来了!”
  那些姑子叽叽呱呱的,
  “哎呀,这会儿不该叫季庖人,该叫季膳人了,季膳人,恭喜呀!”
  “你可是要搬到隔壁去了?”
  膳人不用挤在这里,能到隔壁住单独的屋子,那里也给季胥收拾出了一间空屋子,只等她搬去了。
  听季胥说是,又道:
  “我们帮你搬!”
  “多谢,多谢,只是我就一床铺盖,一个包袱,我自己就能搬了,不劳大家沾手了,我这里沽了一坛酒,大家分着吃罢。”
  话虽这么说,可那群庖人姑子还是巴巴的跟了进来,扳着她的手,摸摸她的床,沾沾喜气也好呀,也不知道啥时候轮到自己升迁。
  屋子里收拾铺盖的时候,小葫芦和铜儿两个丫头都拉着和她说了话,季胥把一罐没吃的肉酱留给她们两个小的了,小葫芦高兴的说:
  “官署每天都是那样的菜,我们拿这个就着饭吃,每人一天吃一勺!”
  周平在用力的梳头,没给正脸她,只对着镜子啐道:
  “一群的狗腿老姑子、小妮子。”
  “说谁是狗腿子?你们住一个屋的,反倒给脸色瞧,你的心也太窄了。”
  “说谁心窄!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巴结奉承的狗腿子!”
  周平站起来用篦头的指了她们这些老的少的,又坐回去重新打理头发,说,
  “她升她的,与我什么相干,哼,我爱摆什么脸就摆什么脸。”
  “我们是狗腿儿,可惜没个做膳人的姨母,连错领了英粉也能照样的跟去甘泉宫。”
  这里难免呛了几句,随着季胥搬出了门才散了,她也知道周平因何而恼,但也没去哄,这是她自己的心拧住了,她若去搭讪,必定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好在也不用一个屋子,进出别扭了。
  于是在新住处收拾了,这里和隔壁院的格局是一样的,坐北朝南,一居室,砌的土炕,炕边一个烧火的炉子,夜晚烧炕能够顺便烧点热水,早上洗漱。
  这官署的住所是没有洗澡的地方的,否则也不会每五日给一天休沐,放官员回去洗头洗澡了。
  二来天气太冷,就炕边炉烧的那点热水,还不够洗的,从前和周平、王葫芦、黄铜四个住在隔壁,会分了那点热水来简单的洗脸擦手擦屁股。
  小葫芦和铜儿也许还小,等天暗些,两个直接就在檐下洗了,甚至一些老姑子也不避人,隔三差五直接就在檐下撩衣服洗屁股。
  季胥周平两个是大姑娘怕羞,还是在屋里洗的,叫人家扭过头去不许看。
  这里单独一间屋子,每天简单洗漱的时候倒是方便些了,她铺好了铺盖,便出门去了。
  因明天是她的休沐日,今日忙了自己的事,她就能离开官署回去。
  不过没有一径回家,她先到东市买了几斤好肉来,并一对保暖的貂毛胫衣,去了趟掖庭,将自己做了膳人的事,告诉了夷姑和王胡子。
  这都是王胡子教了她不少的本事,她才能顺顺当当的,王胡子只顾翻她带的东西,发现没有酒,拉下脸说:
  “也不知道打酒,白教你了。”
  “别理他,再多的酒,他一天也能吃完,若是误事饿死冻死了这些牛,他连牛官也做不成了。”
  夷姑道,倒是觉着她做的好,连她最近也不大给酒王胡子吃了。
  出了掖庭,她在槀街上雇了辆车,拉她出城回家去了。
  “是谁回来了?”
  “哎呀呀,是少府的食官回来啦?”
  桑树巷的邻居认了车上的人,接连的道,她们也不打趣的叫从前做市厨时,一金女娘的名号了,都管叫食官,或是季庖人。
  “食官回来咯,季庖人回来咯!”
  巷口的孩童跟着马车叫道,还有皮猴儿跑去捶门说:
  “田姑,你家当官儿的回来啦!”
  “是哪个当官儿的回来了?”
  田氏笑盈盈的来开门,早都算准了女儿今天回家的,哪能不知道,换作平时哪个皮猴儿敢来捶门捶的山响,看她不撸起袖子骂的他们夹尾巴,今天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