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剪春停下步子,点头应道:“好。”
  谢临沅关上卧房的门,转过身看着已经陷入香甜梦境的谢玉阑,轻叹了一口气。
  他将书案上的书收好,回到床上揽着谢玉阑睡去。
  翌日。
  谢玉阑被一阵吵闹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有些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昨晚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入谢玉阑的脑海中。
  他想起来自己做了噩梦,去找了皇兄。
  然后不小心将木桶中的水撒到皇兄身上,导致皇兄要去换衣裳。
  再然后...
  再然后他好像睡着了。
  谢玉阑坐在床上,眨了眨眼睛。
  皇兄呢?
  还没等谢玉阑思考好,外面的吵闹声再次响起。
  谢玉阑皱着脸,外袍都没披,只穿上鞋子就走出了卧房门。
  刚踏出卧房门,就看见几个侍卫正围在一颗树前。
  谢玉阑偏头看向站在一侧的锦瑟和云袖,问道:“这、这是在、在干、干什么?”
  锦瑟回道:“太子殿下吩咐将这棵树砍了。”
  “还有殿下您后院那棵树。”云袖补充道。
  是那两棵看上去像人影的树吗?
  谢玉阑没想到皇兄把这个也放在了心上。
  他抿唇,眼睛里闪着亮亮的笑意,回道:“知、知道了。”
  谢玉阑看着那些侍卫砍下那个桃树,木屑掉了满地,木头落在地面上发出厚重的声响。
  “怎么在这?”
  远处传来谢临沅温和的声音,谢玉阑回头,就见谢玉阑朝着自己走来。
  谢临沅看着站在门口的谢玉阑,眉头微微蹙起,他快步走到谢玉阑身侧,揽住人的肩头,询问道:“怎么不穿衣裳?”
  “忘、忘了,”谢玉阑揉了一下眼睛,“刚、刚被、被吵、吵醒了。”
  谢玉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向院中的桃树。
  谢临沅顺着谢玉阑指着的方向看去,心下了然,他前日就吩咐孟九尘找人将那两棵树砍了,免得日后再吓到谢玉阑。
  “回去把衣裳穿上。”谢临沅低声说道,把人揽在怀里带进了卧房中。
  谢玉阑乖乖在屏风外换上衣裳,走出去就发现谢临沅坐在镜台前。
  “过来。”谢临沅唤道。
  谢玉阑走了过去,就被谢临沅按在木凳上。
  男人打开一个木盒,拿出一块杏脯放在谢玉阑唇边:“吃点,皇兄给你束发。”
  谢玉阑伸出手接过,小口小口嚼着。
  晨光透过窗棂在梳妆台前洒下一地碎金。
  谢玉阑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杏脯,糖霜沾在指尖也浑然不觉,只顾盯着铜镜里那个站在他身后的人影瞧。
  谢临沅今日没有束发,墨发随意披在肩头,衬得一身月白常服愈发清朗。他拿起镜台上的紫檀木梳,梳齿轻轻探入谢玉阑睡了一夜有些蓬乱的长发里。
  “嗯...”梳子勾住一缕打结的发丝,谢玉阑缩了缩脖子,发出小动物似的轻哼。
  “别动。”谢临沅按住他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却放得更轻。
  他耐心地用手指先捻开那处缠结,指腹无意间擦过对方敏感的耳后皮肤。
  谢玉阑轻轻一颤,耳廓上的痒意贯穿了他的全身。
  谢临沅恍若未觉,只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如瀑的青丝上。
  掌心的发丝细软得出奇,握在手里像一捧凉滑的墨绸,缠绕在指间时有种难以言喻的亲昵感。他仔细地将所有打结处一一理顺,动作流畅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谢玉阑的发丝间残留着昨夜烧的安神香附着的淡淡气息,混合着谢玉阑身上特有的干净味道。只要谢临沅微微俯身,这气息便无声地将他笼罩。
  待把谢玉阑的发生彻底梳通后,谢临沅没有立刻束发,而是再次用木梳一遍遍地从发根梳到发尾。
  谢玉阑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他本就是被吵醒的,瞌睡虫还在脑海里停留,被这么轻柔地梳着头发,他的眼皮也开始一下下地打架,攥着杏脯的手松松地搭在膝上,仿佛舒服得快要睡过去。
  谢临沅看着镜中那人昏昏欲睡的乖巧模样,唇角无意识地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他取过一旁备好的银白色发带,小心地将长发拢起,束成一个不高不低的马尾。
  束发时,他的指尖再次不可避免地擦过谢玉阑的后颈。那里皮肤细腻温热,谢玉阑似乎被痒得缩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脑袋下意识地追着那点温暖的触感,轻轻蹭了蹭谢临沅还未完全离开的手指。
  这无意识的亲昵依赖让谢临沅的动作顿了一瞬。他垂眸,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目光是他自己都没感到到的深邃。
  最后,他将发带系成一个利落的结,又仔细地将鬓边几缕碎发别到耳后,露出谢玉阑完整的、白皙的侧脸和像白圆玉珠的耳垂。
  “好了。”谢临沅轻轻揉了一下谢玉阑的发顶,看向镜子。
  镜中的少年发型利落清爽,更显得那张脸小巧精致。
  被谢临沅这么一唤,谢玉阑眨了眨眼,似乎清醒了些,他抬手摸了摸束好的头发,又转头看向谢临沅,眼睛弯成月牙,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鼻音高兴道:“谢、谢谢兄长!”
  透过窗棂的日光将他笑容照得透亮,也将几根被梳子带起、仍顽皮地飘浮在空气中的发丝染成了金色。
  谢临沅也弯了眉眼,他垂眸看着那几缕环绕着他指尖、不愿落下的细软青丝。
  几日后。
  谢玉阑闷闷不乐地撑着下巴,拿着没有沾墨的毛笔在宣纸上胡乱画着,留下没有痕迹的字迹。
  学了四年的书,该背的课谢玉阑都背了,宋玉声最近开始让谢玉阑学练字。
  谢玉阑抄写了一篇春秋拿给宋玉声看,然后就被宋玉声训了。
  宋玉声说他的字像小孩子,没有皇子应该有的磅礴大气。
  谢玉阑格外委屈,他也想写出那种字,可是就是写不会,只会写小蚯蚓的字迹。
  因为他的字迹,导致宋玉声常常因为看不懂而皱紧眉头。
  谢玉阑发着呆,突然想起在宫学时夫子常常夸赞谢临沅的字迹。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明明书房中只有谢玉阑一个人,谢玉阑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到谢临沅坐的书案前,拿出一册谢临沅誊写的宣纸看。
  谢玉阑随便抽出一张誊写诗词的宣纸,重新回到自己的书案前。
  他趴在桌子上,拿着宣纸观察着谢临沅的字迹。
  一眼望去,满纸清峭峻拔,如竹枝映雪。谢临沅的笔画瘦硬,折角处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透着一股冷冽的锐气。
  若是谢玉阑能看懂,便能看出这字和谢临沅一般像。
  这字迹里没有半分犹豫踌躇,每一个笔画都透着洞悉与决断,它优雅得体,看上去像极了谢临沅温润的表面。但细细品味,又能从那笔锋里,窥见其深藏的、不容违逆的强势。
  但谢玉阑看不懂。
  他也只能在内心觉得皇兄写的字真好看。
  谢玉阑直起身子,将滑落至锁骨上的发尾往后甩,拿起毛笔沾了点墨,准备开始学写谢临沅的字迹。
  他握笔的姿势有些笨拙,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狼毫笔杆,像是握着什么重物,手下压着一张新的宣纸,随后极其缓慢、极其认真地开始模仿。
  谢玉阑看着放在左手边的宣纸,试图去学谢临沅藏锋起笔,可手腕却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抖,墨点立刻在纸上晕开一小团乌云。他慌得用袖子去擦,结果越擦越脏,洁白的宣纸上留下一块难看的污迹。他瘪瘪嘴,有些委屈地换了一张纸。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玉阑换了一张又一张的宣纸,废弃的宣纸几乎堆叠成山。
  他已经努力想写出那种瘦硬挺拔的笔画了,可笔下的线条总是软绵绵的,带着不自觉的弯曲,像春土里刚钻出来的、扭扭曲曲的小蚯蚓。
  写竖时总写不直,微微向左歪斜。捺脚也拖沓无力,缺少那份干净利落的锋锐。
  谢玉阑呼出一口气,额前冒出一些细汗,眼里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自言自语道:“不、不能、能哭。”
  谢玉阑重新抽出一张宣纸,对着谢临沅的字迹继续模仿起来。
  他写得极其专注,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呼吸都屏住了,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和偶尔因为挫败发出的、极轻的呜咽声。
  他的手腕又酸又痛,虎口被笔杆硌出红痕,脸颊上也无意间蹭到了好几道墨迹,像只偷吃墨水的小花猫。
  谢玉阑眼睛已经开始酸麻起来,有些昏昏欲睡,小脑袋也开始一点一点的。
  就在马上摔到桌上的前一秒,谢玉阑猛地惊醒,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继续握着毛笔,也不知写了多久,终于,某个字迹和谢临沅的字迹有了几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