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鼻子一酸,没忍住潸然泪下。
  真是疯了,只是一双与那人有三分形似的凤眸,就已轻易让她在陌生人面前失态落泪。
  潜意识中,她觉得眼前的少年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她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楚娴低头拭泪:“我是双鱼巷一普通妇人,经人介绍来给府上三公子做糕点,可中人却满口扯谎,我来到府上,才知是给..给大公子当乳母。”
  “我不愿,被两个婆子追赶来到此地,打扰您歇息,对不住,我只想回家,我的孩子嗷嗷待哺,还等着我回去。”
  “求您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可好?求您...”
  楚娴哽咽垂泪,屈膝跪在那贵公子脚下,藏在袖中的银簪攥紧,她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哦,你可知你错过一份好差事,大公子对侍奉的乳母要求极为苛刻,却也不会亏待你,若你被大公子看中,抬了妾,锦衣玉食不好吗?何必出来卖?”
  楚娴蹙眉,什么叫出来卖?
  “公子,我是正经的良家子,大公子人中龙凤,小女子微贱之身,配不上大公子,只求您放小女子一条活路。”楚娴朝少年俯首。
  耳畔传来少年意味不明的轻笑声,楚娴绷紧弦,恐惧轻颤。
  少年款步坐在方桌前,似乎在慢条斯理吃点心。
  楚娴壮着胆子抬头,见那少年正蹙眉将一块芙蓉糕丢到痰盂里。
  “公子,我糕点手艺精湛,我..我做的糕点比您盘子里的好。”
  “信口雌黄,你才几岁?竟敢大言不惭说比致仕御厨做的糕点好?”小厮满眼鄙夷。
  楚娴不卑不亢,徐徐开口:“至少我做的糕点,不会让公子食之无味。”
  “求您让我试试?若不合您口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楚娴眸中含泪,绝望看向那少年。
  少年一手撑额,盯着她许久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青鹤,带她去小厨房,若做不好糕点,杀了吧。”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楚娴双手撑地站起身来,腿肚子都在哆嗦,跟着小厮来到小厨房里。
  “小哥,敢问公子可有何忌口?我也好避讳些。”
  小厮抱着手臂,冷冷道:“公子尚在病中,大夫交代不可吃荤腥,旁的并无任何
  禁忌。”
  在病中?莫非对方是陈家三公子陈景清?
  “多谢小哥提点。”楚娴客气福身,转头开始准备糕点。
  为保住小命,她绞尽脑汁炫技。
  站在一旁监视厨娘的小厮青鹤初时还满眼鄙夷,渐渐被那女子精湛的白案功夫震慑。
  一道道精致的点心出炉,青鹤率先夹起一块芙蓉糕试菜,瞬时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为何口感如此奇异,外脆里软似云朵。”
  楚娴并未停下动作,边做糕点边耐心讲解:“这是芙蓉糕,用糯米粉与白糖先蒸熟,再切片炸至金黄,外脆里软似云朵,一会再撒一层薄薄的桂花蜜,您再尝尝看。”
  说话间,她已将红豆莲蓉糕摆盘,红豆沙层叠进晶莹米糕中,甜香味钻入鼻息,小厮捻起一块,入口即化,忍不住回味。
  “这又是什么?”
  “五香糕,里头加芡实、党参、白术、茯苓、砂仁,可补气养血,公子抱病,更需佐以药膳固本培元,我还做了芝麻卷,也有养血功效。”
  “这个牡丹花,怎么吃?”
  “这是透花糍,我将糕点雕琢成牡丹花模样,赏心悦目,里头用五种花瓣为馅料,咬一口满嘴花香,可生津止渴,调理五脏六腑。”
  小厮咽下糕点,意犹未尽:“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的厨艺的确比御厨好,我这就将糕点送到公子面前,那边给你一月多少银子?”
  楚娴眼前一亮,压下狂喜:“一月给三两,每日卯正来此两个时辰归家。”
  小厮点头:“你放心,若公子瞧得上你的糕点,给你的月钱不会少。”
  “有劳小哥。”楚娴巴不得立即离开这地狱,无论小厮说什么,她都谦卑的满口答应。
  待离开这鬼地方,她即便穷的去要饭,也绝不会再踏足隅园。
  她心惊胆战蜷缩在灶台前,等待最终的审判,也不知过去多久,小厮满眼笑意走到她面前。
  “明儿老时间来此做糕点,我会让人在北边的角门接你,月钱十两,每月十五发月钱。”
  “你尽管做糕点,就按照今日的水准即可。”
  “这是今日公子给你的赏钱。”
  “多谢公子,多谢小哥。”楚娴接过一锭十两纹银,沉吟片刻,又将银锭塞给小厮:“多亏小哥帮衬,这是我给您的谢礼。”
  小厮摆手:“我们青松院并无此等恶习,这是大忌,若换成旁人私相授受,定要被乱棍打死,今日念你是初犯,饶你一回,好好当差,公子定不会亏待你。”
  “对不住。”楚娴连连呵腰致歉。
  小厮换来个精明能干的婆子,领着楚娴穿梭在桃林内,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处角门前。
  “这北边的角门位置你记牢,明儿来的时候,把这腰牌递给门房,自会有人领你去小厨房。”
  楚娴迭声道谢,撒腿离开隅园。
  一路上跌跌撞撞惊魂未定,远远瞧见婉凝抱着小阿哥站在门口焦急张望。
  楚娴深吸一口气,压下恐惧,急步朝婉凝走去。
  “婉凝,我们走吧,立即离开海宁县,我..我好像闯祸了。”
  楚娴满眼愧疚,若非她贪心不足,也不必害得婉凝与她颠沛流离。
  “好,我收拾收拾,立即启程。”婉凝将小晖儿塞入她怀里。
  “婉凝..你怎么都不问我缘由..”楚娴愧疚落泪。
  “问什么?若是我开口让你一起离开?你会刨根问底不愿离去吗?”
  “不会。”楚娴释然,与婉凝匆匆忙忙收拾不多的细软家当。
  原想着去与书院两个夫子说一声,可担心节外生枝,犹豫再三,她留下一封书信致歉,与婉凝一道往城外离去。
  靠近南城门,竟发现大量镶白旗装束的士兵从城外蜂拥而入。
  绿营军取代城门卒,将城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奇怪?镶白旗绿营军为何会大量出现在此地?”婉凝满眼惊疑。
  一听到镶白旗,楚娴眉头突突直跳,惊恐看向城门口的方向。
  若她记得没错,那人被封为雍亲王之后,循例划入下五旗,他是镶白旗旗主之一,掌管满蒙汉镶白旗事务。
  为何偏偏出现在海宁县的是镶白旗...
  “娴儿,我有些担心,该不会是..”婉凝欲言又止。
  不待楚娴回应,忽而从城门口传来一阵狂乱马蹄声,待看清楚最前方身披甲胄的男人,楚娴如遭雷击。
  “哇哇哇哇哇..”小阿哥冷不丁放声大哭,楚娴吓得伸手捂住小家伙的嘴巴。
  幸而人群中传出此起彼伏的孩童啼哭声,小阿哥的哭声才不至于太过于突兀。
  “娴儿,我们快走,我看到胤禩也来了!”婉凝慌乱转过身去。
  “都回去!朝廷有令,戒严了!前朝余孽隐匿于海宁县城内,即日起,只准进城,不准出城!”
  “都回去!”一虬髯士兵大喊道。
  “现在要去哪?”婉凝慌乱追问。
  去哪?那人能追到海宁县,想必很快就能查到她们落脚的小院。
  楚娴抱紧小阿哥,一咬牙:“去隅园!”
  既然无法离开,左不过是狼窝与虎穴的区别,海宁陈家一手遮天,那人定不会料到,她会躲在隅园。
  楚娴慌张带着婉凝与小阿哥前往隅园,央求门房带她见三公子小厮。
  小厮将厨娘自降月钱,寻求落脚之地的请求告知三公子。
  陈景清正准备前往父亲书房议事,今日隅园蓬荜生辉,雍亲王殿下与八贝勒同时前来,下榻于隅园内。
  “公子,那厨娘带来小姑子和她的孩子,恳求您安排居所,她愿自降一半月钱。”
  “她是个苦命人,无父无母,夫婿早亡,独自一人抚养幼子与和离的姑子,说是遇到地痞骚扰,求公子庇护。”
  陈景清漫不经心点头:“将人安排在青松院后罩房吧。”
  说罢,提袍往前院书房赶去。
  陈家嫡系子弟幼年都曾入京为权贵子弟伴读,他与长兄陈景深二人年少时更是曾为皇子伴读。
  长兄陈景深为直郡王伴读,而他,曾在雍亲王身边当过三年伴读。
  今日雍亲王大驾光临,于公于私,他都需尽地主之谊。
  书房内,陈家家主陈元龙正与随从窃窃私语,见三子前来,目露凝重。
  “邦植,雍亲王大驾光临,你需款待王爷,莫要怠慢。”
  “父亲,我听闻绿营军将海宁县四周包围,雍亲王此行定另有隐情。”
  陈元龙点头:“雍亲王与八贝勒奉旨前来海宁县围剿朱三太子。”
  “朱三太子?”陈景清意味深长看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