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蜀中辣椒哎、王瓜大丕鲁来呦,蒜来嗨、韭菜、卞萝卜、好韭菜,雪里红哎、沉缸酸菜嘞~”
  “玫瑰枣儿、杏脯、肉脯儿、豌豆黄儿咧、酸梅汤~”
  “抽签算卦、求福问事、合婚嫁娶、细批生辰八字。龙虎山张天师真传嘞!”
  “狗皮膏药,专治疑难杂症~”
  江湖郎中的虎撑子随走随摇,发出一连串响铃声。
  阵阵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传来,九腔十八调,棕绳撬扁担。
  福晋正院毗邻喧闹的国子监大街,国子监大街有早市,楚娴从前最喜欢逛国子监大街了。
  心微动,她满心欢喜凑到墙根:“穗青,快快,搬梯子来。”
  楚娴雀跃爬上墙头,恰好瞧见墙根底下支起个热油锅,有人在支摊子卖油条。
  “好大个的油炸鬼哎,酥脆的油炸鬼嘞~”
  油炸鬼就是油条,楚娴咽咽口水,许久没吃豆浆油条,一下子馋虫就被油炸鬼勾出来。
  “梳洗更衣,我们去逛早市。”楚娴从梯子爬下来,转身往屋内小跑。
  “
  福晋,使不得,您想吃什么?奴婢让小厨房准备,外头的吃食不稳妥,回头您该闹肚子啦。”
  春嬷嬷忙不迭苦口婆心劝谏。
  “嬷嬷,您也一起去,一会我换身奴婢衣衫,帷帽一遮,谁知是我?”
  “穗青,取身衣衫来。”
  “福晋!哎..”春嬷嬷欲哭无泪。
  在府里还有老爷与四公子约束,姑娘出阁之后,在四阿哥府邸再无人约束,性子愈发跳脱,率性而为。
  “这地儿就不对!”春嬷嬷气得咕哝一句。
  谁能料到皇子嫡福晋的正院会被安排在如此嘈杂喧闹的偏僻角落。
  福晋被打发到此地,不但不发怒,反而乐在其中。
  四爷若再不来福晋这,该如何是好。
  楚娴前脚踏出角门,苏培盛就将福晋乔装逛国子监早市的消息,禀告给卧床养病的四爷。
  “呵,随她。”胤禛冷笑,待他伤愈,再一并与她算总账。
  “爷,福晋昨儿竟将账本与库房钥匙退回。”
  苏培盛愤愤不平,那拉氏其心可诛,以退为进推辞打理后宅的权柄,若传出去嫡福晋不掌家,旁人定会揣测四阿哥夫妇不和睦。
  “不必理会她,交给宋氏与李氏协理。”胤禛漫不经心,毕竟那些账册本就是后宅的账目。
  除非夫妇恩爱戮力同心,否则前院与后宅各自理账,并不逾矩。
  那拉氏无能掌家,也怪不得他轻视她。
  “爷,还有一事儿,福晋将内务府调拨给福晋正院的份例赐给李格格与宋格格,一件都不曾留下。”
  “甚至连内务府送过来的一应食材布帛都不曾留下。”
  “那是她的事,嫡福晋该得的月例银子,每月从爷的账上拨给她,她想如何花销,是她的私事,与爷无关。”
  “即日起,福晋正院之事,不必再报,烦。”胤禛不耐轻嗤。
  苏培盛诶一声,拧身将账册与钥匙给李格格宋格格送去。
  弹指间,已是七月流火之际。
  四阿哥已卧床静养两月,楚娴成日里蜗居在正院中不问世事,竟比在闺阁中更为肆意。
  一早就在院里与穗青羡蓉踢键子,冒出一身薄汗来。
  与福晋正院的欢声笑语相比,前院可谓是愁云惨雾。
  苏培盛端来药盏,伺候四阿哥服下。
  “苏培盛,将那座庄子收拾出来,明日一早,爷需去潭柘寺庄子养病。”
  胤禛掌心缱绻摩挲姝儿亲手做的荷包。
  他重伤未愈,汗阿玛只说禁足自省,他在庄子闭门自省并不逾矩。
  他想去看看姝儿,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午膳之后,春嬷嬷禀报说四阿哥明儿去京郊别院静养,归期不定。
  楚娴喜不自禁,绷紧脸,压下笑意:“可知去哪座庄子静养?”
  她得避开四阿哥静养的庄子,绝不靠近十里范围内,晦气。
  “听说在香山别院。”
  “好,嬷嬷,我明日要去红螺寺进香,斋戒一个月,为四阿哥祈福。”
  “羡蓉穗青随行,你与郑嬷嬷坐镇府中,若遇急事,飞鸽传书予我。”
  穗青与羡蓉对视一眼,垂首压下慌乱。
  “春嬷嬷,你与郑嬷嬷将我大婚的礼单尽快梳理出来。”楚娴扬手,挥退春嬷嬷。
  此时屋内只剩下穗青与羡蓉二人伺候。
  “穗青,羡蓉,跪下!”楚娴寒声呵斥。
  “你们可知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穗青与羡蓉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回答:“是..是福晋。”
  “知道就好,如今我是四阿哥福晋,你们生杀予夺,全由我来裁夺,你们若再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主子,就滚回我娘家去。”
  “依我阿玛的脾气,你们该知道是何下场,若再敢背主,杀无赦!”
  楚娴怒喝着将茶盏狠狠砸向门边。
  “福晋,今儿即便您杀了奴婢,奴婢也不得不劝谏一句,如今您已大婚,再不能靠近潭柘寺那座庄子。”
  “明儿您若当真是去红螺寺祈福,奴婢这会子立即下去领罚。”
  穗青压着哭腔,匍匐在姑娘脚下。
  “哎,穗青啊..”楚娴无奈叹息。
  “好,我就在附近瞧一眼,绝不踏足,就瞧一眼。”
  第32章
  楚娴失魂落魄喃喃。
  眼下正是绝佳时机,四阿哥出府养病,阿玛随御驾亲征噶尔丹,再无人能约束她。
  待腊月阿玛归来,定又三五不时差派管教嬷嬷前来训话。
  “姑娘,奴婢二人的命都拴在您手里,万事皆求您三思而行。”
  穗青捂嘴啜泣,若被人撞见四福晋红杏出墙,她们都要陪葬。
  “就这一回,待归来,我发誓此生再不靠近潭柘寺。”楚娴含泪承诺。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羡蓉实在拗不过姑娘,只能选择为姑娘遮掩丑事,起身之际,腿肚子都在哆嗦。
  七月二十一,这日一早,一辆华贵朱轮紫缰马车从四阿哥府邸角门离去。
  盏茶的时辰,一辆仆从采买物什的青顶马车缓缓驶出角门,往西城门方向行进。
  随着潭柘山映入眼帘,楚娴浑身僵硬,忍不住翕张唇瓣,捂紧心口,压下狂乱心跳。
  她倒是希望池峥不在庄子,否则..
  她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何等狂悖举动。
  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马车内,穗青跪坐在身后,伺候她乔装打扮,楚娴心不在焉,并未察觉穗青为她挽起妇人发髻。
  马车靠近庄子后门,楚娴颤身走出马车。
  与此同时,潜藏在暗处的护卫面面相觑。
  “统领,是林姝三人...”
  “放她进去。”
  楚娴控制不住靠近庄子,身后羡蓉与穗青快哭了,无论二人如何阻拦,姑娘仍是一意孤行靠近那座要命的庄子。
  楚娴鼓足勇气,将庄子后门打开半扇,踉踉跄跄踏入庄内。
  一抬眸,再无法挪动脚步。
  柿子树下,清癯身影佝偻,正抱紧墓碑低声啜泣。
  楚娴屏住呼吸,心疼落泪。
  “林姝!”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苏盛撒腿朝她跑来:“林姝!林姝来了!”
  楚娴惊慌失措,转身狂奔逃离。
  “姝儿。”沙哑憔悴的低呼乍然传来。
  楚娴潸然泪下,脚下却不敢停歇。
  “不好!公子吐血了!公子啊,呜呜呜...”苏盛恐惧无助的嚎哭声传来。
  楚娴猛地刹住脚步,焦急转身。
  目光落在池峥苍白消瘦的面庞,再舍不得移开。
  才数月未见,他竟憔悴得鹄面鸠形,她为他亲手做的鸦青长衫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嶙峋身型摇摇欲坠,不忍细看。
  “池峥..池峥...”
  楚娴呜咽扑进他怀中,抱紧他,更是锥心刺骨的痛。
  他虚弱却步,定住脚步,才堪堪站定身子抱紧她。
  他的怀抱充斥心悸药味,楚娴苦涩啜泣。
  “姝儿。”胤禛抬手轻抚她云鬓,如遭雷击。
  她竟挽起妇人发髻!
  “林姝,你...你何时成的婚?”从方才林姝奔向四爷怀中之时,苏培盛愕然发现林姝挽起妇人发髻。
  楚娴浑身一僵,慌乱伸手抚向发髻。
  千言万语百转千回,无奈堵回喉间,郁结于心。
  “嗯..老爷做主,将我..将我许配一位..”楚娴心中有愧,他都吐血了,她仍是要昧着良心欺骗他。
  “嫁给一位..一位武官。”
  “对不起,池峥,是我辜负你,对不起。”
  楚娴满眼羞愧,颤身从池峥怀中挣扎离去。
  倏地池峥浑身瘫软,身型摇摇欲坠,苍白唇瓣被溢出唇角的猩红侵染,无力合眼,扑倒在她怀里。
  “池峥..”楚娴慌乱抱紧昏迷不醒的池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