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隔着红盖头,胤禛一身大红吉服,面容沉静如水,负手静立在喜床前。
  “四阿哥,请您用喜秤挑开福晋红盖头。”
  “待盖头揭开,还请四阿哥将喜秤抛到房梁,抛得越高越吉祥,寓意夫妻姻缘称心如意,上达天神。”
  “嗯。”胤禛接过金杆,一把掀开那拉氏红盖头,扬手将金杆抛向空中,不耐烦转身,懒得细看。
  当啷一声脆响,喜秤跌落在地。
  一旁的老嬷嬷瞪圆眼睛,继而尬笑两声:“丢得好啊,掷地有声,落地生根,四阿哥与福晋贤伉俪,定能尽早开枝散叶。”
  眼前陡然亮堂起来,楚娴眯起眼来逡巡四周,恰好撞见一道芝兰玉树的挺拔身影。
  那人一身喜庆红衣背对着她。
  楚娴热泪盈眶,她真是疯了,竟觉得他是池峥。
  她曾一度以为会嫁给池峥,当他的妻,与他洞房花烛举案齐眉。
  早知道大年初一那日,是与他最后诀别,她就该好好与池峥道别,该拼尽全力抱紧他,多抱会也好。
  “四阿哥,请您抚摸福晋青丝,祈愿夫妇二人白头偕老。”
  那人踅身款步而来,楚娴垂眸,他指尖迅速拂过她鬓角,快得甚至撤回手掌之时,甚至能瞧见残影。
  楚娴冷笑,他方才虚张声势,并未触及到她的鬓发。
  “四阿哥,四福晋,奴才伺候二位饮合卺酒。”
  老嬷嬷将匏瓜一分为二,各盛酒于其间,匏瓜另一端用红丝线连柄,象征夫妻连成一体。
  四阿哥只轻抿一口,面无表情将匏瓜递给奴才,楚娴压下嫌恶,只用唇瓣濡湿酒水,端着从容笑意,将匏瓜递给女官。
  合卺礼结束,女官端来一盘子孙饽饽,穗青夹起一颗生饽饽递到她唇边。
  楚娴象征性抿一口,在嬷嬷催问生不生之时,掩唇违心回应:“生的。”
  心底却在冷笑。
  放心吧四阿哥,他既要逼她当上这个四福晋,她定要好好答谢,定让他后宅永无宁日,再听不见一声婴孩啼哭,让他断子绝孙。
  “礼成~奴才恭贺四阿哥与四福晋新婚大喜。”
  一众奴才们匍匐在地连声道贺,苏培盛与穗青忙不迭给奴才们派发喜钱。
  待众人退去,楚娴独坐在南炕静坐一整日,名曰“坐福”。她需保持静坐一整日,直到洞房之夜,与四阿哥择吉时圆房。
  礼成之后,四阿哥已然到南薰殿前殿招呼宾客,洞房里只剩下楚娴身边伺候的奴婢。
  春嬷嬷伺候她卸下满头珠翠钗环,郑嬷嬷则在清点礼单。
  穗青与羡蓉二人准备沐浴更衣之物。
  “春嬷嬷,一会让林姝沐浴更衣,装扮得精致些,在隔扇后头的次间里守夜。”
  “福晋,今儿是您与四阿哥新婚之夜,今晚就唤林姝前来伺候,早了些。”
  春嬷嬷惊诧,隔扇门次间值夜的奴婢特殊,需代替福晋与四阿哥行房事,以做固宠之用。
  哪儿有新婚之夜就着急让陪嫁丫鬟分宠的。
  “不早,你再让春晓也梳洗一番,与林姝一道在次间守夜。”
  阿玛为她准备好四个模样周正的丫鬟,用来在房中固宠之用,也不知够不够用。
  “福晋,那二人尚未赐下绝子汤,不如先饮下绝子汤再安排在此间伺候?”
  春嬷嬷面色凝重提醒。
  “不必,你记得与她们交代一句,就说谁能怀上四阿哥子嗣,我定有重赏。”
  楚娴抻一抻酸疼懒腰,巴不得今日折磨人的癸水能提前造访,如此就无需与四阿哥圆房。
  她甚至不愿与四阿哥圆房,就更不可能为他生孩子。
  历史上四福晋嫡子弘晖年仅八岁短折而死,与其与不爱的男人生下注定早夭的孩子,不如不让那可怜的孩子诞生。
  “都下去吧,把床榻上的花生红枣都收走,我不喜欢。”
  “福晋万万不可,撒帐用的花生红枣莲子与桂圆,寓意早生贵子,第二日方能扯去。”
  春嬷嬷苦口婆心劝说。
  “知道了,你们都到外头伺候。”
  楚娴头疼扶额,待众人离去,她失魂落魄走到妆镜前,随手拿起金剪子,盯着龙凤烛上跳跃扑朔的烛光出神。
  龙凤烛需彻夜长明,直至燃尽,祈愿夫妇和谐,白头偕老。
  楚娴苦笑摇头,她曾与池峥陶侃过,新婚之夜要准备儿臂粗的龙凤红烛,烛上要他亲自提笔写百年好合,烧个三天三夜。
  她眸中含泪,缓缓趋近烛火,轻启唇瓣,将龙凤烛吹灭。
  亮堂烛火熄灭那一
  瞬,春嬷嬷已满眼惊恐冲入洞房内,一个箭步冲到熄灭的龙凤烛前,哆嗦着将龙凤红烛重新燃起。
  紧随而来的穗青与羡蓉脸色都吓得尸白。
  “不打紧不打紧,两息而已,没人瞧见。”春嬷嬷后怕地捂紧心口。
  瞧见春嬷嬷与一众奴婢因她任性妄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楚娴心生愧疚。
  “都下去吧,我先歇息会,我乏累得很,不闹了。”
  楚娴疲累挥手,春嬷嬷领着羡蓉穗青退下。
  这边厢苏培盛笑眼盈盈来寻春嬷嬷。
  “嬷嬷,听闻洞房次间今晚要歇人,不知是哪位姑娘?往后次间里歇人,你需提前与杂家知会一声,免得四爷问起来,杂家一问三不知,回头你我都得吃挂落儿。”
  “今晚是姑娘的陪嫁通房丫鬟林姝与春晓歇息在次间。”
  “嗨,大婚之夜安排太多丫鬟伺候不合适,就林姝吧。”苏培盛嘴角的笑容压不住。
  今儿忙得焦头烂额,还未去瞧瞧林姝,也不知她如何了。
  说来气人,费扬古安排来的穗青与羡蓉竟不是庄子上那两个,苏培盛此刻忐忑万分,就怕一会见到陌生的林姝。
  “春嬷嬷,哪个是林姝啊?让她过来说话。”
  苏培盛心中愈发不安,左眼皮今儿突突跳一整日,他必须立即见到林姝,方能安心。
  春嬷嬷不卑不亢回应:“回苏公公,林姝正在偏殿里沐浴更衣,这会儿见不大合适。”
  “嗨哟,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凡是送到四爷身边的奴才,都需杂家掌掌眼,免得冲撞四爷。”
  苏培盛来气,福晋那拉氏身边的嬷嬷与奴婢心眼子都多,气性儿大,叫不动。
  春嬷嬷似笑非笑看向苏培盛,她是福晋身边的掌事嬷嬷,一言一行都代表四福晋的脸面,绝不能在旁人面前唯唯诺诺。
  她与苏培盛算平级,分别掌管前院与后院事宜,井水不犯河水。
  苏培盛今儿着实越界了,她若退让,丢的是福晋的脸面。
  “苏公公,这是后宅之事,要不咱现在去福晋跟前说话?”
  苏培盛挠头,福晋是后宅的女主人,今儿的确是他关心则乱,忙不迭陪笑:“哎哟春嬷嬷,杂家也是担心冲撞主子,既如此,那今儿就先安排林姝伺候吧。”
  春嬷嬷客套点头,她其实一个丫鬟也不想安排,如今苏培盛开口,她不得不留林姝在次间伺候。
  苏培盛与春嬷嬷寒暄几句,就到前殿里寻四爷。
  “爷,今晚次间里值夜的是林姝。”
  “嗯。”胤禛捏紧酒盏,扬唇一笑,眸中漾起缱绻柔情。
  亥时三刻刚过,楚娴正斜依在喜床上剥花生桂圆吃,门外传来奴婢们请安的动静。
  “给四爷请安。”
  “四爷安。”
  她忙不迭坐正身子,慌乱朝隔扇后的次间凝一眼。
  胤禛被奴才簇拥着入洞房内,但见那拉氏素面朝天,穿着正红寝衣木讷站在床榻边。
  胤禛目光冷冽,美则美矣,却空有其貌,令人生厌。
  “爷,妾身伺候您更衣。”楚娴话虽如此说,却愣怔在原地垂着脑袋,不曾挪步。
  “不必。”胤禛眼角余光落在次间那道朦胧身影,语气愈发柔软。
  “福晋,你若困,可先歇息。”胤禛说罢,正眼都不曾给那拉氏,径直绕去耳房沐浴更衣。
  待耳房内传来洗漱声,楚娴壮着胆子开口:“爷,妾身今儿身上不爽利,不如让妾身陪嫁的奴婢林姝伺候您沐浴更衣可好?”
  楚娴支着耳朵等候良久,就在她以为那人瞧不上她身边的奴婢之时,忽地传来一声极低沉喑哑的回应:“可。”
  楚娴喜出望外,压下狂喜催促:“林姝,替我好好伺候四阿哥,西配殿里还有好些贺礼需盘点,我先去瞧瞧。”
  楚娴迅速披上外袍,脚下生风踏出洞房内。
  耳房内,胤禛靠在水汽氤氲的浴桶内,身后脚步声渐近。
  靠近些,他甚至能嗅到姝儿今日擦的脂粉香气,气味浓丽,胤禛蹙眉。
  丫鬟夏荞月初才被更名为林姝,不成想竟好运连连,被姑娘选为房里伺候的丫鬟,专门为姑娘固宠之用。
  此时夏荞压下狂喜,原以为还需蛰伏许久,才能得到被四阿哥宠幸的机会,没想到今晚天降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