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笃定能退亲成功,但不知池峥是否敢娶她为妻,她想知道他的心意。
  “池峥,你可有心仪之人?”
  一句心仪之人,已是在内敛含蓄的表白。
  楚娴没敢直截了当问池峥是否喜欢她,她还是窝囊的给自己留下一线余地。
  胤禛面色淡然,竟觉茫然,心仪之人?何为心仪?
  他饱读诗书,授业恩师皆为大儒名家,却不曾有一人教过他,如何喜欢一人,他不知。
  他对这个小丫鬟的情绪极为怪异,想见她,又想避而不见,见着她,又想逃离她,矛盾至极。
  若那拉氏知晓他看上她的奴婢,定会嘲讽他。
  他不可能喜欢那拉氏的奴婢,更不会在那拉氏面前主动提及林姝,让那拉氏抓住把柄。
  “无。”胤禛寒着脸,斩钉截铁回应。
  楚娴尴尬地不知所措,眼神慌乱游移,讪讪开口:“池峥,你喜欢我做的肉沫烧萝卜对吗?瞧你早膳挺喜欢吃。”
  好尴尬,怎么会,眼为情苗,她分明看到池峥眉眼含情,她竟会错意,他定觉得她轻浮不堪。
  楚娴急得
  低头忍泪,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她僵硬岔开话题:“姑娘并未选我为陪嫁丫鬟,我与四阿哥全无瓜葛。”
  “为何?是姑娘容不下你?”胤禛压下怒意,温声追问。
  “嗯,我心里也不愿去,只等老爷指个心善的男仆随从发嫁,挺好。”
  楚娴随口敷衍。
  太尴尬了,她甚至不敢抬眸与池峥对视。
  胤禛气窒,她的归宿如何能是卑贱仆从!那拉氏其心可诛!
  二人各怀心事,接下来又练习半个时辰箭法,楚娴一回到东厢房内,瞬时垮下脸来。
  原想着若与四阿哥退亲之后,选择池峥为夫婿,如今她再无念想。
  楚娴躲在东厢半日都不敢出来,寻思着明日寻个理由逃离庄子。
  熬到晚膳过后,楚娴唤来穗青,让她准备车,明晚就离开这。
  “穗青,你去与池峥说一声,就说你我二人被姑娘调遣到别处庄子当差,今后这座庄子由池峥打理。”
  “明晚就走。”楚娴揪紧帕子,焦急催促。
  “姑娘,池峥忒不识相,要走也是他滚!”穗青早将今日姑娘一番倾心道白尽收耳中。
  可恶的池峥竟断然拒绝姑娘,当真不识抬举。
  “别,他并无过错,是我自作多情。”楚娴捂着发烫脸颊。
  “那明日进山打猎还去吗?”穗青忐忑道。
  楚娴犹豫一瞬,点头:“去,我们二人去即可,我练练准头。”
  穗青转脸去寻池峥主仆,入书房内,瞧见池峥端坐在春凳前,见是她来,又坐原位,放下书册。
  苏培盛察觉穗青来者不善,当即笑呵呵凑上去;“读书时辰到了,林姝怎地还不来?”
  “不练了,我二人被姑娘调遣到别处庄子当差,明晚就走,今后这座庄子并入账中统一打理。”
  “啊?为何如此突然?”苏培盛尖着嗓子追问。
  “要去哪座庄子?”胤禛攥紧书册。
  林姝的脾气如急风骤雨,在后宅里免不得吃暗亏,还需磨砺一番沉稳心性。
  “池峥,不同庄子分别管事,不该问的别瞎打听。”
  “明儿我与林姝要进山打猎,你们自行安排膳食。”穗青压下白眼,叉腰转身离去。
  “啊这?不是说好明儿一起进山打猎?”
  苏培盛暗道不妙,猜测定是林姝主动调离此地,她想避开四阿哥。
  这丫头气性忒大,迟早要吃大亏。
  “要想打猎就自己去,各走各路,又没拦着不让你去。”
  说话间,穗青冷眼瞧见树梢上扑腾的海东青,赶忙唤来海东青,取下密信,去东厢寻姑娘。
  楚娴展信详阅,暗暗松一口气,好说歹说,终于将阿玛劝回木兰秋狝。
  如今才八月末,阿玛十二月初方能归京,她尚能避开阿玛耳目,有充足时间退亲。
  书房内,苏培盛大气都不敢喘,爷的面色阴沉得吓人。
  “爷..女人都喜欢听软话儿,您若放下身段温言软语哄她几句,她定对您死心塌地。”
  “要不..爷即兴赋情诗一首,奴才去传个话儿?”
  “不必。”胤禛随手翻开书册,昨晚细心用通俗易懂的字眼注释的纸笺洒落一地。
  他摊开书册,看得出神,走神。
  今晚林姝并未歇息在春凳上,胤禛总觉怅然若失。
  后半夜苏培盛将浸过冷水的竹夫人寻来,放在身后空出一大半的箪席上,他依旧不曾入眠。
  胤禛从未如此烦躁不安,辗转难眠一宿,遂起身,不觉间天已泛起鱼肚白。
  窗外传来苏培盛与穗青压着嗓子的说话声。
  脚步声与他渐行渐远,他枯坐在窗前,默默良久,忽而释然一笑。
  罢了,她既爱听温言软语,他哄一哄佳人无伤大雅。
  .....
  潭柘山密林内,楚娴追逐一只斑斓雉鸡来到一处山谷。
  咻咻咻,数道箭矢破空声擦过耳畔。
  楚娴大惊失色,险些跌坐在地。
  “姑娘!”穗青情急之下惊呼一声。
  楚娴正欲开口,竟见穗青面色凝重,咬牙朝她挽弓。
  “低头!”穗青大喝一声,随即松开箭矢。
  嗷嗷狼嚎从身后陡然传来。
  “娴儿,许久不见。”一面若冠玉的清俊少年从林中打马而来。
  “给年公子请安,我们是姑娘陪嫁庄子上值守的奴婢。”
  楚娴以汉女礼数朝飒沓走来的少年福身见礼。
  着实没料到,会在此地遇到兄长五格的挚友年羹尧。
  少年权臣芝兰玉树宗之潇洒,历史上却晚景凄凉。
  年羹尧脚下顿挫几许,看清侧过脸来的少女,原来不是楚娴。
  这面生的奴婢与楚娴有三四分相似,单看背影竟能以假乱真。
  年羹尧收起笑意,彬彬有礼颔首:“不知娴姑娘近来可好?”
  “姑娘前几日方从盛京归来,多谢公子挂心。”
  “深山老林蛮兽横行,你们要猎何物?我愿代劳。”既是楚娴身边的奴婢,年羹尧自是要帮衬一二。
  不待楚娴拒绝,年羹尧已将猎杀的梅花鹿放在她面前。
  “随我去南面围猎。”
  楚娴的弓箭被年羹尧抓住,拽着她往密林走。
  一路穿花拂柳,楚娴再抬眸之时,穗青已不知去哪儿。
  “娴儿,出何事了?你为何这副打扮?”
  年羹尧忧心忡忡盯着少女陌生的面庞。
  楚娴下意识抚脸,婉凝给的化容药水绝无可能出纰漏,她都已用过数次,从无破绽。
  年羹尧到底如何一眼认出来她的?
  “亮工哥哥如何认出我来的?忒奇怪。”楚娴费解看向年羹尧。
  年羹尧笑而不语,伸手拂开娴儿肩上枯叶。
  “何故独自在此地,是不是你那几位好兄长趁五格外调,又欺负你?”
  “娴儿,你脸怎么回事?是谁?你大哥还是二哥?”年羹尧慌乱伸手轻抚她淤青脸颊。
  即将触及到她肌肤那一瞬,指尖顿在原地,无奈蜷起。
  “是那拉富禅,他让我早些去死。”楚娴越想越气,委屈忍泪。
  年羹尧与她的亲兄长五格自幼相识,五格不在京中这两年,都是年羹尧如长兄般照拂她。
  “娴儿,抱歉,我前几日才从湘西归京,京中那些闲言碎语,这几日即可平息。”
  “前两日送去你府上的礼物,你可曾瞧见?可喜欢?”
  “喜欢,亮工哥哥破费了,我很喜欢。”楚娴满眼笑意,年羹尧每年送来的礼物,最合她的心意。
  “亮工哥哥,他们都欺负我。”阿玛和兄长不在身边,一见到年羹尧,眼泪瞬时收不住了。
  “别哭,娴儿,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我定让富禅破相。”
  “不必,我当场打回来了,我才不报隔夜仇。”
  眼前赫然出现一颗晶莹朱果,竟是她最喜欢吃的柿子,楚娴破涕为笑,一口咬住清甜柿子。
  “慢些吃,一会我再摘些给你。”年羹尧从袖中取出帕子,小心翼翼擦拭娴儿嘴角。
  从小到大,她脾气最好,一颗柿子就能哄得她笑逐颜开,她笑得也极美。
  “野柿子极清甜,亮工哥哥快尝尝。”楚娴掰开半个柿子,递到年羹尧唇边。
  年羹尧指尖摩挲绢帕,将帕子收回袖中。
  轻启唇瓣,不待他含住娴儿指尖捻着的柿子,倏地从野湖对岸袭来一支暗箭。
  “小心!”年羹尧将娴儿一把拽入怀中护紧,迅极箭矢破空而来,堪堪擦过他耳畔,嗡鸣着楔入红枫树干。
  顺着箭矢袭来的方向,隐约看见对岸站着一挺拔欣长的男子身影。
  “何人!”
  那人并未回应,旋身扬长而去,傲慢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