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奶奶就又有点听她,可还是不愿意去。
  上午奶奶捡废品满载而归,下午一个人悠闲度日,有时候做腌菜,有时候收拾院子,有时候缝点东西,也有时候出去坐在门口跟路过的人说说话,有德巷的人虽然闲言碎语爱说,但对于老人都还有着明面上基本的尊重。
  昝文溪强求,奶奶不肯,正在拿一柄断齿梳给小狗淘淘梳毛,搓下来好大一簇簇飞扬的狗毛,奶奶把毛搓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大门外伸进来一颗鬼鬼祟祟的狗头,奶奶呸地把这家伙吼了出去。
  然而这来寻觅小狗淘淘的公狗无意间给昝文溪打了掩护,她已经把三轮车骑出来,把大门锁了,挟持着奶奶上了后座,一路通向医院。
  奶奶知道命运已定,在车上絮絮叨叨说没换衣服,要让医生嫌弃了,又从袜子筒里数钱,叹了口气,掖了回去,三公里的路,说了十来个我们回去哇,还是到了县医院门口。
  挂了号,一张薄薄的纸,昝文溪走在前头,奶奶跟在后头,像个小孩牵着她的袖子。她上楼一步一个台阶,心里陌生的充实感一步填一寸,等到了科室门口,她俨然成了医院里的老江湖,老练地给奶奶指着各种牌子,说这儿是挂号的,这儿是休息的,这儿是主任的屋,这儿是普通医师的屋,那头出去往那边是拍片子的。
  排了半天的队,终于到了她。
  前头其实给一个人插了队,昝文溪想用胳膊把人顶开,但看见那人关节变形很厉害,也像是受苦很久的,就耐着性子。
  奶奶欠起屁股,弯着腰准备随时给屋子里走出来的人鞠躬似的,连连站起,对每个走出来的病人行注目礼,昝文溪等在门口,时不时抠抠门缝看,终于进去了。
  但她意识到自己好像也说不清楚奶奶哪儿疼,是怎么个疼。
  奶奶自己面对穿着洁净白大褂坐在电脑前的医生也有一点畏惧平时最多输液打针,小诊所里的人谁都认识,笑呵呵的,一点威严也没有,眼前这个虽然不发脾气,但也不算和善,眼睛盯着问了几句,一概稀里糊涂的,答不上来,而且耳背,很多话也听不清。
  奶奶的病情陈述像一团纸一样在嘴里团了团,咽下去了,医生诊断出来一张纸,说开了点膏药和止疼片。
  昝文溪被打回傻子原型,拿着纸千恩万谢地离开去交费,这么点药二百多块,奶奶连忙就要赶紧把这张纸扔进垃圾桶逃之夭夭,还是昝文溪豪横地把钱拿出来:我挣的。
  她挣了钱就理直气壮,虽然不知道那止疼片和膏药有些什么用处,也或许是心理作用,奶奶回家贴上之后眯起眼睛,幸福地体会了一会儿说:凉凉的,有用。
  在奶奶心目中,膏药如果不是凉凉的就没有用。
  昝文溪就拿着五十块钱去还李娥,出门时是下午四点,她还完钱立刻出发还赶得上回去上班,晚上肯定会有人骂她,就看是老板娘骂她还是那个服务员骂她,她不怕,看病的钱已经挣够了,剩下的,她也不知道。
  李娥的门在里头闩着,她咚咚咚地敲了几下,狼狗甜甜低声吠叫就不吱声了,好像把她当做熟人。过了会儿李娥出来开门,趿拉着拖鞋,好像还没睡醒似的,头发随意地拢成一束,睡裙的领口歪斜着,李娥拎着正了正,领口开得不算小,稍微一弯腰就会露出胸脯。
  但李娥的姿势很端正,昝文溪也不会乱看,从自己的钱里找出最整齐的一张递过去:谢谢,还你的钱。
  正说话的时候,双胞胎轰轰隆隆像坦克似的从身后碾过。
  姜一清吐口水:刘寡妇,不穿衣服,不要脸!
  姜二楚手心里抓着一只死去的麻雀,姜一清劈手夺过,姜二楚嘴巴扁了扁。
  麻雀扔进门缝,李娥藏在门板后躲了下,昝文溪捡起麻雀,倒退两步,转过身,塞进了姜一清的衣领里。
  第22章 打架
  姜一清身子一缩,要从她手底下挣脱,但昝文溪打定了注意要折腾他,心里忽然想起他从前欺负自己的仇,想起自己死得糊里糊涂,手上忽然用力了。
  一条小巷也就仅容一辆车通过,她把姜一清推到墙上,掐住他的脖子。
  她是大人,欺负小孩有些先天优势,又是傻子,对一些社会常识缺乏了解,她是真心要给这小孩个教训,倒不是弄死他,只是对方还挣扎,拳打脚踢,骂得下流,她想按住对方,越挣扎越按得紧,姜二楚尖叫着去找大人了。
  李娥从门缝里探出头,迟疑着喊了声:昝文溪!
  昝文溪松松手,姜一清就踢在她小腿上,猛地跳高扯她的头发。
  我弄死你!
  昝文溪听见了,心里想,好,那我也弄死你。
  她抬腿就往他□□踹,姜一清哇哇大叫着也不躲开,一米三的个子使出了两米八的劲儿,撕扯了一下,李娥就过来掰她的手臂:别打了
  就是因为被掰这一下,她的歪眼睛被狠狠砸了,那混小子抠了一把土扬在她脸上,要把她的眼睛抠出来。
  她叫了一声,摁住姜一清的头掴在墙上,姜二楚喊来的救兵终于来了。
  姜四眼穿着一件黑二股筋背心跑过来,大喊了一声干什么呢,但傻子和小疯子不会搭理,反而是姜二楚有了大人站在后头,奋勇地跑来阻拦昝文溪,帮着她的兄弟踢昝文溪的腿。
  昝文溪恼火地继续用脚踢姜一清的下身,姜四眼尖叫着把她拉开,姜一清不屈不挠,被他爷爷喊了句:混账东西,干什么呢!
  姜二楚被她兄弟又踢开了,但李娥往前一步站在打架的两人中间,姜一清的脚抬得很高,朝着她的小肚子一踹,她弯下腰不动了。
  姜四眼吓了一跳:你这又是怎么了?
  李娥说没事,姜一清还要跑上来,被他爷爷甩了个耳光:去你妈的小兔崽子,给老子滚回你们家去,找你爹妈去,我不要你了,滚滚滚!
  姜一清那混小子果然一扭头就跑了,裤腿里掉出一只死去的血淋淋的麻雀。
  昝文溪抠住姜四眼追着小孩叫喊:我要弄死他!姜二楚哇哇大哭,终于应付不过来,在大人后面抓着衣服流眼泪。
  姜四眼不敢惹现在要杀人的傻子,哄着说:噢噢,我给你弄死他。
  他还以为昝文溪是个傻子。
  她盯着他看,傻里傻气地笑着:弄死他。
  好好好弄死他,祖宗,去找你奶奶。他看见昝文溪没有往前冲的动作了,松开,低头去摸李娥的肩膀。
  李娥缩了缩,蹲着走到门口,一只手够着门佝偻着站起来,姜四眼说你没事吧,汗津津的二股筋挂在干瘪的胸脯上,像给人踩了一脚似的贴着皮肉的黏腻,昝文溪看见他摸李娥的肩膀时手指头刮了一下,对他也没有好脸色,古怪地笑着:我晚上提刀把他们全杀了。
  姜四眼说你说什么混账话呢,你吃饭没有?眼睛往李娥那里斜瞟过去,李娥蹲下站起,被踹了下弯着腰,衣领露出风光,他挪不开眼,昝文溪钻进门里,把门拍上了。
  打架的时候狼狗甜甜汪汪狂吠,一条链子绷得笔直,现在打架结束,它还在冲着门外叫,呵斥也不停,直到姜四眼带着孙女进了门,骂了几句不干不净的,才闭上嘴,昝文溪拿出五十块给李娥。
  李娥提了提衣领说这是做什么,昝文溪说还钱。
  她还了钱就走了,眼珠子血淋淋的,闭了下,用四根手指头随便刮了刮。
  李娥想说点什么也没吭声,又拎了下冒汗的睡裙,微风吹皱睡裙,皮肉散着新鲜的气味,脖子上有汗,她擦了擦,汗一直往后背流淌,脖子发胀,被踢过的肚子疼得厉害,呼出一口气,想说什么,昝文溪也走远了。
  她有点恨昝文溪多管闲事,恨了几分钟,打了自己一巴掌,把头发扎起来往家里走,揣着那五十块钱扔在炕上和人民币较劲了片刻,收了起来。
  第23章 好饿啊
  囫囵个地出门了,眼睛又歪了两度地回来了,老板娘想跟她发作说怎么把拖把放在外头垃圾桶旁边,又臭又脏别人看了怎么想,看见她这幅样子,把话吞回去了。
  有时候太便宜的东西也不太敢买,傻子昝文溪走的就是这个路数,别人对她有点定位,知道这年头可能不存在什么物美价廉,她的性价比已经够高的了,一个拖把最多十五块钱。
  但是傻子却有点不屈不挠,还有说瞎话的本事,说是服务员跟自己说的:他说我拖了地拖把就脏了,他不愿意用了,让我赶紧扔了。
  她当然是在造谣,毫无底线可言,也没人教她这些,有德巷一号最有德行的人是她奶奶,她们这一户口本加起来到平均值就可以。
  服务员当然不肯认,大喊着他没说过这种话,昝文溪也跟着说:我刚来,我看你在玩那个特别忙,我也是好心,我才帮你拖地的,你嫌弃我你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