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就留下吧,您总得吃饭呀。”做饭的阿姨见他这副丢了魂似的模样,有些不放心。
  沈确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回来后,第一句真情实感的关心,来自于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终于笑了出来,眼底的冰霜好似融化,语调柔和地开口,“不用了,谢谢。下个月起工资翻倍,假期愉快。”
  从始至终,他的家人,没有问过一句他的伤和遭遇。
  沈确视线掠过走廊上挂着的一幅画,那是老爷子曾经送给他的,价值不菲,意在激励他成为一个正直品行高洁的人。
  手臂猛然挥出,将那画从墙上扫落。画框与玻璃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巨大刺耳的破碎声。
  今天在老宅里,他看到了许多老人口中的“低劣之物”。
  从前无论如何都没资格踏入老宅大门的俗物,现在却那样堂而皇之的,存在于各个角落。
  沈确大概知道那些东西来自哪里,左不过是他那个没品没德的爸,养在外面的某个私生子送来的、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要是放在以往,他肯定大动干戈地连人带东西扔出去。
  可今天他实在没有精力。
  他甚至懒得去想,那些脏东西是不是就在门后偷偷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和沈家的一切。
  是又如何呢,如果没有爷爷的默许,他们怎么可能登堂入室。
  沈确不知道自己和沈逸谁更可悲。
  沈逸要死了,爷爷用他去交换一个沈逸能活着的机会。
  但沈逸也是可以被替代的,解药迟迟没拿到,他便早早地做了第二手准备,允许他曾经百般看不起的“污秽”承欢膝下,还计划着培养他们做新的继承人。
  想着想着沈确就笑了,这个家,太可笑了。
  沈确突然有些怀念那座处于深山中的小楼。
  在那里,他拥有着盛祈霄的全部。
  那是他看似繁花似锦,实则贫瘠的生命里,唯一感受过的,不计代价的渴求。
  盛祈霄真是害人不浅。
  沈确再次重复咀嚼这句话,从回忆中剥离。
  看着院墙下缓缓摇动的秋千被笼在阴影中,才惊觉窗外的烈日不知何时已经散成了满天的烟霞。
  “盛祈霄。”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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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了一下,大家可以清一下缓存再看~
  有点人修改起来就发了狠了忘了情了……
  第60章 不够爱
  沈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时,正值黎明前最黑暗时刻,窗帘内外都是一样的暗沉,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沈确背上。
  梦境光怪陆离,却又真实得可怕。
  沈确梦见自己赤足走在一条冰冷的溪涧里,水没过脚踝,带着深重的寒意。
  盛祈霄就站在岸边,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冠,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是澄澈的清透,虽然算不上温柔,甚至还有些隐隐的责备,像在恼怒他的不听话,却又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主地缴械向他走去。
  梦中的他踩着水花,与盛祈霄紧紧相拥,像极了一对恩爱伴侣。
  紧接着便是一些更私.密的片段,滚烫的胸膛没有任何阻挡地紧贴,耳鬓厮磨间,十指默契地相扣。
  这些他与盛祈霄之间从未发生过的事,从未拥有过的温馨画面,却一遍又一遍地在梦中上演,带着无法否认的真实的熟悉感。
  他知道,那或许并不梦,他越来越无法否认那个荒谬的猜测。
  盛祈霄口中那个,曾经进过扼云山,教会他一见钟情这个词,又被他亲手送出去的人,或许真的就是他自己。
  否则盛祈霄么可能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让自己进山去呢。
  记忆的断层让他像个踩在悬崖边缘的人,往前一步是深渊,后退一步也是摄人心魄的迷雾。
  这种失控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沈确,让他不得不寻求外界的帮助。
  咨询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清新的味道令人不自觉的放松。
  “通俗点来说,你的那部分记忆,就像是被一块不透光的黑布蒙住了。”心理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人模狗样地说着:“你之前完全没有察觉,是因为那块布被盖得严严实实。现在,黑布破了一个口,光透了进去,你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想看清全貌,还不行。”
  心理医生是沈确和沈逸共同的好友,叫余涵,知道他之前有丢失过一段记忆。
  “你有什么办法吗?”
  余涵合上手中的记录本,语气温和:“实话说,我并没有什么办法。你的失忆,并不是出于常规的原因,我没有办法介入干预。但按照目前的趋势来看,已经在缓慢地自我修复了,这是好事,你只需要慢慢等待。”
  “能加快这个过程吗?”沈确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为什么要加快?”余杭问,“或者说,你一定要想起来吗?”
  沈确被他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
  “那些过去,对现在的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坦白说,每个人的过去都并非全是珍宝,某些记忆如果被封存,那一定是你的大脑对你最后的保护,你的人生即使缺失了并不那么重要的一块,又能如何呢?”
  “强行撕开那块布,可能会让里面的东西变得面目全非,甚至伤害到你。我的建议是不要强行去恢复,顺其自然更好,过好当下和未来才是最实际。”
  沈确扯扯嘴角,由衷地夸赞:“你这话,听起来真专业。”
  沈确当然知道他说得对,纠结那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过去,其实就是在浪费时间。
  他和盛祈霄或许永远也不会再见,何必再去想那些多余的事呢?
  见沈确面色缓和了一些,余涵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他要下班了。
  他一边整理着桌面的档案,一边换了个话题,语气里多了几分属于朋友的关切:“我听说,你不在家,你哥又生病的这段时间,你爸外面某个私生子,被你爷爷弄进了公司,现在也还在耀武扬威呢。”
  沈逸中蛊这事,沈家瞒得严,只对外说是需要修养,外界说什么的都有,最主流的说法是说他突然得了什么绝症,快死了。
  “你哥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完全养好,一个人在公司撑着,肯定很累。那个玩意儿和他妈都不是省油的灯,在你爷爷面前装乖卖巧,背地里拉帮结派动作不小。”
  沈确喝了口水,不甚在意地回答:“我知道。”
  “你爸那个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能让他快活,他可不管家业落到谁手里。可他再怎么混蛋也是你爷爷的儿子,你爷爷年纪大了,人老了心就软了,脑子也难免糊涂,怎么架得住你爸的忽悠,这事你得上点心,别到头来白白给外人做了嫁衣。”
  “嗯。”沈确点了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没多说什么,将杯子放回桌上,起身往外走:“谢了。”
  半下午的阳光还有些刺眼,沈确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心中却是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只是不想去面对,老头子的那些做法,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是一个可以被放弃被交易的筹码。
  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怪不了沈逸,他不应该迁怒他,道理他都懂,可情感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被至亲放弃的滋味,让他对那个所谓的家产生了强烈的排斥。
  就像他曾信誓旦旦地对盛祈霄说,用不了一个星期他就能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到现在,扼云山中的日日夜夜,他与盛祈霄想处的点点滴滴,甚至是他身上的那股冷冽的花草香味,都还非常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中。
  不是他不想忘,而是忘不掉。
  他忘不掉,也绝不会回去,于是就只能这样被卡在中间,进退维谷。
  沈确突然无比怀念过去那个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自己。至少在那时候,他想死了就去冒险,想活的时候也能随手用钱换来顺从和快乐。
  而不是现在这样,自怨自艾地埋怨谁。
  沈确掏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拨出一个号码。
  扼云山中。
  盛祈霄抬手挥散了眼前由荧光汇聚而成的的光幕,影像消散的最后一秒,定格的画面是沈确走进会所的背影。
  旋转门隔绝了窥探的视线,即使听不见声音,盛祈霄也能大概想象的出来那是一个怎样深色犬马的场合。
  那是沈确曾经最爱去的会所。
  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颗狄“啧”了两声:“失策了吧,我都说了不能放虎归山,你看这才多久,他已经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回去过他的快活日子了。”
  颗狄靠着门框,双臂环胸,声音中是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
  盛祈霄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起身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