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确看着盛祈霄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澄澈,心里仍然有些说不出的犹豫。
  从盛祈霄提起出来走走开始,到被小蛇跟踪,再到此刻他主动提到神庙,都让沈确不自觉地怀疑盛祈霄的提议是出自真心的还是另有所图。但是接近神庙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好啊。”沈确最终还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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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来了!下一章应该在明天。
  第33章 你骗我
  午后阳光正好,群山褪去朦胧面纱,显露出了苍翠的本色。神庙檐角在绿意层叠的山林间若隐若现,向下延伸的石梯已被清扫得格外干净,那条蓝绿色的小蛇依旧悄无声息地跟在沈确一行人身后,瞪着漆黑的小眼睛,左顾右盼,像个忠诚的护卫。
  与之前的幽暗寂静相比,此刻的神庙热闹了不止一星半点,穿着苗族服饰的族人们往来穿梭,身上的银饰清脆作响,面上虽无明显喜色,可每双眼里都是期盼,连带着原本因地势低沉而比外面还要低上几度的气温,也被渲染得火热。
  这是沈确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一整座错落围合式的建筑群,细看之下才发现,暗绿色的墙壁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隐在暗处流动的符咒。每座殿宇前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与建筑原本的色调形成鲜明对比,亮与暗碰撞出难以形容的诡异感,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萦绕在沈确心间。
  盛祈霄视线始终跟随着沈确张望的轨迹,将他眼中的一切都尽数收进自己眼里。老邱几人早已无声无息地分散开,融入人群中,转瞬就没了踪迹。
  不远处,颗狄正指挥着族人在空地上架起圆形高台,用金线刺绣镶边的红布被利落铺开固定住。
  高台四周支着九面大鼓,再往外,是摆放得整整齐齐还没有点燃的高大火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木气息。
  盛祈霄远远望着,兴致似乎很高,虽然一句话也没说,沈确却能清晰感知到他内心的雀跃。
  “盛祈霄。”沈确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体贴,“你要去帮忙吗?不用管我,我就在这里,不会乱走。”说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忙碌的几道身影,眼神坦荡。
  盛祈霄垂眸凝视着沈确,眸光微动,眼底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泛起细小涟漪,打碎了其间倒映出的沈确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容,盛祈霄嗓音柔和,“你是怕他们指责我不帮忙吗?”还是只是想支开我。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心知肚明的答案不需要挑明追问。
  沈确目送着盛祈霄远去的背影,高大挺拔,发间的银饰在阳光下闪耀着柔和的光。
  脸上刻意维持的温和表情淡去,唇角微微向下,眼神中透着些锐利的冷漠,视线迅速扫视过整个广场。
  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敞开着门,只有最中央的那一座,殿门紧闭,透着股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死寂,连来往忙碌的族人们也都绕着走,像在避讳着什么。
  沈确的视线有了确切的落点,雕花木窗细小的缝隙间露出了摇曳不定的烛光,光影跳动间有风拂过,送来一股不算陌生的异香。
  沈确记得这个味道。
  他不再犹豫,双手扒拉着轮椅轮子,一点一点向着那扇紧闭的殿门挪去,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盛祈霄方才去往的方向。
  眨眼间,那个熟悉的身影竟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了人群当中,连一直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小蛇也没了踪影,沈确动作一顿,眼神立马开始搜寻。
  “你要去哪里?”一道温柔又带着点儿探寻意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只手稳稳扣住了轮椅的椅背,将它死死钉在原地。
  沈确背脊一僵,缓缓回头,脸上错愕的神情,在回头的瞬间就已切换回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心虚与慌乱。盛祈霄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那条蓝绿色的小蛇正盘踞在他的肩头,歪着头注视着沈确。
  “怎么到这儿来了?”盛祈霄把着轮椅,轻易将沈确带离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沈确盯着脚下的石板路,手掌搭在膝盖上,用力握紧,“刚刚没看到你,正想去找找。”
  “是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盛祈霄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向来平缓的语气中此刻满是关切,“你的腿好不容易快痊愈了,要是再出什么意外,我会心疼。”
  沈确后背抵椅背,任由盛祈霄推着,对他所说的“心疼”二字置若罔闻,他认可盛祈霄对自己所谓的喜欢,却越发清楚地知道,那喜欢并不妨碍他时刻对自己的提防。
  那条小蛇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有,我哪儿也不想去。”沈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带着一些微妙的紧绷感,表面的关怀与内里的试探,在空气当中无声地撕扯碰撞。
  就在这时,刚子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额角还带着汗,脸色十分不好,眼神飞快地与沈确交汇了一瞬,里面是呼之欲出的惊悸。
  他抹了把脸,声音中带着难以掩盖的焦虑和催促,却佯装镇定地插科打诨:“你俩逛得咋样了?咱啥时候回?这人有三急,我可快憋不住了啊。”
  盛祈霄脸上的表情未有波动,目光在刚子汗湿的额头停留了一瞬,没错过他略显闪躲的眼。
  眉峰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盛祈霄俯身凑近沈确,长发随着动作垂落在沈确肩头,“你要不要也先回去休息休息?”他语气中的体贴,几乎与沈确方才关心他时的如出一辙,“我在这边还有些事,又不放心你一个人。你和他走,晚些时候我再回来。”
  老邱和阿超也正巧看完热闹回来了,忙不迭附和道:“要回去了?那一起走吧。”
  几人脸上故作轻松的表情,在转身后便坍塌得彻底,只余下难以掩饰的凝重。
  盛祈霄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远去,脸上的表情却一点点鲜活了起来,余光中,圆形高台已搭建完毕,那一抹艳红映照进他眼底,勾起平静眼波中掩藏的巨浪。
  他微侧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殿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肩头上的小蛇,也识趣地滑到地面,转瞬隐入路旁的草丛中。
  回到小楼,房门刚一关紧,刚子就炸了:“我操,错了,全他妈整错了!”
  沈确早看出来这几人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仨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从侧边的窗户翻了进去。”
  阿超喉结滚了滚,嗓音干涩,缓缓道:“那间屋里,罐子里装的不是蛊虫......”
  “什么?!”沈确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如果那罐子里装的不是蛊,那他们之前的计划,他与盛祈霄的种种周旋,还被他……岂不是白费功夫。
  还是说他们之前的行动早已暴露,那些东西已经被替换掉了?
  老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那罐子里装的,不是蛊虫,是骨灰。满满一屋子的骨灰。”
  沈确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空白,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椎直冲上脑门儿。
  “你们确定吗?”
  “我他娘的倒是宁愿那里面装的都是奶粉。”刚子后退半步重重坐到床上,双手盖着脸可劲儿搓了搓,“那肯定是骨灰。”
  沈确沉默片刻,轻声道:“盛祈霄之前说,寨子里逝去的人,最终会被葬在那条河里。河底的骸骨堆,我们都见过。”
  房间内静了下来。
  巨大的不安与不确定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几乎将沈确吞没,指尖微微发颤,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这间小屋的每一寸角落,即使他不愿承认,这座小楼也早已经被他视作扼云山中唯一的安全屋。
  可现在。
  沈确眨眨眼,将莫名涌上的涩意逼退了回去。
  难道是后来族人们觉得那条河被叛徒的尸骨污染,便改了丧葬制度......可那满满一屋子的罐子,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凑齐的。
  盛祈霄,你骗我。
  沈确神情几经变换,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他以为自己是在利用盛祈霄,却不知将自己伪装成小白兔的并非是有些小狡猾的狐狸,而是步步为营的大尾巴狼,一步一步将他引向由谎言构筑的深渊。
  “那现在怎么办?”阿超弱弱地问,打破一室寂静。
  原本以为已经攥住了线索,可此时此刻,一切又都跌落回了原地。
  刚子狠拍了下脑门儿,满是悔恨:“早知道,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撬开一个看看的,现在,又能上哪儿找去......”
  “没事。”沈确快速调整好情绪,恢复了冷静,手指下意识轻敲着扶手,“还有时间,还来得及。”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那些骨灰只是个幌子,其实骨灰下边就是蛊虫,要不然今天晚上,咱再去刨开试试。”老邱双手抱臂,一手托着下巴,用指腹摩挲刚露了头的一片青色胡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