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见盛恪不说话,他立马双手合十小幅度摇了摇——“求求。”
  明明陈思凌是提前给他打过预防针的。让盛恪以后“该答应答应,该拒绝拒绝”,可真当傅渊逸撒起娇来,盛恪发现自己也很难抵挡。
  可能是因为傅渊逸的模样实在太可怜了,被汗打湿的发贴着额头,苍白的唇上找不见血色,一双漂亮的眼睛烧得满布血丝,含着水汽似地盯着他,眼尾耷拉着,像只无辜的小兽。
  他再粘粘糊糊带着鼻音地喊他一声“哥”……
  盛恪以前哪里被人这么喊过,这么求过……
  原本傅渊逸生病,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给陈思凌报备一声。
  早上答应傅渊逸不说,是因为那会儿以为他只是普通热伤风。盛恪也觉得没那么矫情。
  但现在傅渊逸又是高烧又是疼的,呼吸都有问题,万一下半夜病情加重,他处理不了怎么办?
  他知道不该听傅渊逸哄骗,当他帮凶……
  可是这一刻,向来理智冷情的他,莫名就点头答应了傅渊逸。
  “不说。”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有种中了蛊的荒谬感。
  可看着傅渊逸松下一口气,笑着对他说“谢谢哥”的时候,盛恪又觉得,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拒绝傅渊逸。
  至少他好像……
  没自己想的那么有定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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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底线
  傅渊逸裹着被子蜷缩着熬药效。
  脑袋已经在枕头上睡不住了,要不是呼吸不太顺畅,肋间疼得厉害,他能把自己团成猫猫球。
  盛恪走了出去,隔了几分钟,烫了条毛巾回来给傅渊逸热敷。
  “腿。”他拍拍面前的枕头。
  傅渊逸还挺听话地放了上去,嘴里却说:“其实不用的,我有热敷仪。”
  盛恪撩起他的裤腿,那道横亘在踝骨上的疤便清晰地裸露出来。挺明显的,盛恪却从来没注意过。
  发烫的毛巾盖下来,傅渊逸缩了下,被盛恪扣住了小腿。
  于是傅渊逸不再动了。
  蒸腾的水汽渗入皮肤,缓和着踝骨处的阴冷胀痛。傅渊逸眉心松了几分,嘟囔着果然还是毛巾热敷最有用。
  “还有哪里疼?”盛恪问。
  傅渊逸犹豫了一瞬,选择照实了交代,“肩膀,还有……肋骨。”
  “但!但没有很疼……腿比较疼一点。”
  他可不想盛恪再去弄两条毛巾来给他热敷。毕竟一想到自己在床上躺尸一样的身上搭一溜粉色毛巾,简直两眼一黑。
  药效上来后,傅渊逸热了起来,身上的疼也弱下去了不少。
  “我在退烧了。”傅渊逸说。
  “嗯。”盛恪嗯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哥,你……回去睡吧?”傅渊逸试探地说。这都两点了!
  盛恪甩了温度计让他咬着,“嗯。”
  嗯什么嗯?嗯完你倒是走啊!
  傅渊逸的确退烧了,从38度5退到了37度7。
  解封了嘴,他又开始赶人,“哥,我屋里热,你快回自己房里,别跟我一起捂痱子。”
  盛恪:“还行。”
  “……”傅渊逸没办法了,祭出杀手锏:“那、我想睡了……”
  盛恪立马起身关了灯。
  但人还是没走啊!!傅渊逸的眸子在黑暗里无奈眨着,“哥,你不用守着我……”
  “二爹他们也没你这么紧张我……”
  盛恪一怔。
  紧张?他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并不是紧张谁。
  陈思凌和傅渊逸接纳他成为家庭一员,是骨子里的善良使然,但他不能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他应得的。
  他得有付出。这样才公平。
  可他现在没有能力赚钱,没能力为这个家供给什么。唯一能做的大抵就是替陈思凌照顾好傅渊逸。
  所以他守着他。
  哪怕等下傅渊逸提出自己饿了,大半夜的想吃甜食,他也会立即下楼去买。
  他深谙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讲求等价交换的规则。
  所以他做的一切都源于两个字——“应该”。
  但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需要考虑那些应不应该,公不公平。
  他可以汲取,可以索求。可以不用活得那么小心翼翼。
  不用把自己封闭在阴冷潮湿的围城里。
  可以承认他的少年真心。
  有人守着,傅渊逸也睡不太着,翻来覆去的。压着左胸喘不上,压着右边又得直面盛恪。
  最后傅渊逸成功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汗。
  “我想开会儿空调。”
  他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盛恪却真的让他开。
  毕竟退烧闷着也不好。
  只是盛恪把温度打得高,28度,最小风,又手动将叶片抬上去,不让风对着傅渊逸。
  傅渊逸巴适了。不折腾了。蜷着蜷着睡着了。
  盛恪也回了自己房间。
  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三点零七分。外面雨还在下。
  他拿到手机,新增了一个闹钟。
  他躺了会,又起来,找到遥控器开了空调。
  从前流离在各家亲戚的,哪怕是盛夏他都很少能吹上空调。
  因为他的“房间”不是在客厅就是在阳台,不会有人舍得为他开下那台耗电的立式空调。
  他认定自己耐热。毕竟那么多个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一台老旧风扇,“呼呼”地送着风,吹过每个炽热夏季。但少年心火旺,偶尔热得受不了,他会像个小偷似地趁他们睡觉后,去他们房门口躺一下,感受从门缝里漏出来的冷气。
  有次他也像傅渊逸那样去蹭次卧的空调。
  安静地、规矩地立在玄关,却被那家五六岁的孩子指着鼻子骂。
  骂他是条狗。
  孩子的母亲听到,跟着过来阴阳怪气地附和,说他已经打扰了他们的生活,还不知道夹紧尾巴做人。
  他们就是心地太善良了,没脸拒绝,才接了他这么个烫手山芋回来。
  还有一句,盛恪至今记得,记得她说,“明明单名一字恪,却一点也不知道恪守规矩。骨子里就烂,白瞎了这么好的字。”
  盛恪躺回床上。闭眼,在脑中擦去那些声音。
  只留下傅渊逸和他说过的话,他说——
  “哥,家里不用你省电,你待在客厅,就开中央空调呗。”
  “哥,你房间咋不开空调,你不热么?你快开,开了让我蹭会儿。”
  “哥,我屋里热,你快回自己房里,别跟我一起捂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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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天际惊雷劈醒时,傅渊逸正在梦里找厕所。清醒过来后,傅渊逸表情凝重地掀被子看了一眼……
  呼,还好。
  大喇喇地倒回去,眼皮才阖上,又倏然睁开——他好像又忘了给空调定时!
  翻身而起,却发现空调已经关了,静音风扇正在送着风。
  傅渊逸迷茫地眨着眼睛,所以……他定了时的?
  房间里的冷气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渊逸感觉闷,索性也不再床上烙饼了。
  以为还早,等拿到手机一看,十……十二点了???
  糟了!他哥不会还在等他吃饭吧??
  傅渊逸瘸着腿冲出卧室,结果发现他哥压根没在。
  中午的餐食已经送来了,餐盒整齐的垒在桌上。
  去哪儿了?
  他找到手机给盛恪发消息,问他去哪儿了,盛恪也没回。
  等傅渊逸洗漱完,外面的雨又倒了下来。闷雷声声滚过,风大雨大,像是要把整座城市。
  傅渊逸对着窗外拍了照,发了朋友圈——这位道长,渡劫渡四天了,还没渡完呢?
  汤泽回复:道长:你别管,我有自己的节奏。
  陈思凌回复:飞来我这。
  傅渊逸回复陈思凌:那不行,我走了,我哥咋办?
  回复完,手机还没放下,密码锁响了。
  傅渊逸跑过去开门,而盛恪刚好输完密码,一个推一个拉,差点撞上。
  “我天,哥,你……干嘛去了?”傅渊逸眼睛瞪得滚圆。
  盛恪淋着暴雨回来的,头发在不断往下滴水,眼睛也被雨水刺得通红。
  “买粥。”
  “怎么不拿伞啊?”傅渊逸想接,被盛恪避开了。
  “出门没下。”盛恪说,“进去。”他身上太湿太凉,不想让傅渊逸沾到。
  傅渊逸傻不拉几地退了两步,才长脑子般奔向厕所。
  盛恪没想过傅渊逸会抱一条大号浴巾出来,更没想过这位小少爷会冲过来将他连人带毛巾一起包住。
  盛恪一时僵硬得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手里粥都差点摔了。
  小少爷使坏么,给他哥裹成冰山卷饼,还没忍住笑出了声。
  眼看着他哥要凶他,小少爷忙提起浴巾一角,给他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