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萧宸站在圜丘之顶的时候身子都微微晃了一下,凌夜寒忙扶稳他,萧宸站稳后便推开了他的手,凌夜寒再不放心也只能默默退到他身后。
  祭台之上早便布置妥当,三角铜炉鼎力,萧宸亲自斟酒于樽中,举樽向天,再斟酒于地,口中吟咏祝文,再对天地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乐响起,正午的日光穿过云层笼在他的身上,玄金色的龙袍越发粲然夺目,身后群臣随之跪拜,没人瞧见帝王惨白的脸色。
  礼毕已经是正午之后,祭天不可走回头路,所以并非顺着原来的玉阶下去,而是从山侧左边的阶梯而下,而朝臣走右边。
  凌夜寒几乎立刻抱住了那身形轻晃已经有些站不稳的人:
  “哥,我抱你下去。"
  左右身边也没有朝臣了,萧宸推开了他的手,强撑着精神开口:
  “人多眼杂。”
  虽然身后没有朝臣,但是沿路都是禁军,都撑到这了,也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
  下山并不比上山容易多少,腰间的钝痛顺着脊柱蔓延全身,萧宸从前打仗也是吃过不少苦,惯是个能忍的人,但是此刻都疼的皱了眉,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腿都渐渐有些发抖,凌夜寒几乎环抱住他的身子,心焦的像是有无数匹马在心上狂奔。
  御辇终于进了皇城,在进到宫门内的那一刻,凌夜寒立刻下马冲到了御辇中,御辇内的人已经歪斜在了榻上,闭着双眸脸色霜白一片,手轻抚着肚子,他立刻将人抱到了怀里,急得眼睛都有些发红:
  “哥,很快就到了,腰疼是不是?我帮你揉揉。”
  像是感受到他的慌张,萧宸微微睁眼,想要开口安慰他一声,却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凌夜寒握住他冰冷湿凉的手,用嘴唇轻触他的脸颊,不断蹭着他,眼中心疼之色溢满:
  “别说话,别说话,歇歇,没事儿的,啊,太医都侯在紫宸殿了。”
  御辇一停下,凌夜寒一把扯过一边的绒毯将这一身冷汗的人裹好,然后手环过他的肩头和腿弯将人抱进了殿,一边走一边吩咐:
  “太医进来,殿内窗户关上。”
  萧宸被放在榻上时,忽然面色一紧,手捂住了肚子,唇边溢出一丝痛吟。
  第78章 青离入宫
  赵府的书房,赵孟先坐在一方古朴的红木桌案后,昏黄的烛火在灯盏中摇曳不定,映着他的半边面容有些晦暗不明,他眼角微微下垂,借着烛火瞧着桌案上的一副画像,画像中的人身在水池之中,一头青丝散落肩头,身上着的细纱衣飘散在水中,面容精致如画,却偏偏肚腹高隆,赵孟先瞧着画中那人的眉眼,手指微微收紧:
  “这画中人确实是那日出现在清辉阁中的人?”
  桌案前跪着的人立刻应道:
  “是,大人,自从大理寺放人之后那些人都会那日的事儿缄口不谈,连着清辉阁也关门了,但是那日的动静不小,清辉阁出现罗族人的事儿虽然没人敢大声声张,却也有人私下议论,况且那人容貌太过绝艳,这幅画是当时的一位客人因对画中人太过痴迷而私下所做,小的暗中联系了几个去清辉阁的常客,都对画中人印象深刻,这画不会有错。”
  赵孟先目光渐深:
  “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查,罗族之事也不可再提。”
  “是,小的明白。”
  就在那人起身要下去的时候,赵孟先忽又叫住人:
  “不可提,却要留神,京中最近谁人打听罗族和那日清辉阁的事儿你都要记下来,却不可参与。”
  “是。”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恢复了一室寂静,但是赵孟先望着画中人的眉眼,脑海中回荡着今日萧宸的身影,他不会看错,他手指轻轻划过画上的人,心念却如惊涛一般,这世上岂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如此相似的眉眼,清辉阁恰巧在那一日出事,若是青离是罗族人,那萧宸会不会也是?
  此刻的紫宸殿中萧宸面色雪白,肚子有些发紧抽痛,最痛的还是腰间的旧伤,几乎不敢挪动,徐元里跪在榻前把脉,小心问出声:
  “陛下,可有见红?”
  萧宸额角都是密汗,碎发黏在脸颊上,呼吸都有些闷窒抽痛,他此刻感觉发顿,也有些拿捏不准是不是见了红,见他迟疑,凌夜寒冲徐元里微微摆手,徐元里立刻识趣退了下去,凌夜寒落下帷幔,握住萧宸的手,轻轻凑到他耳边:
  “哥,我帮你看一下好吗?”
  萧宸有些难堪地闭上眼睛到底没有说什么,凌夜寒轻轻解开他的裤带,为了照顾这人怕他心里不舒服,他撩开了一下他的裤子就立刻合上了,结果合上之后却发现刚才那一下没看清,他脊背有些发凉,声音发虚:
  “我,我刚才没看清,我再看一下。”
  萧宸勉强提起力气照着身下那颗脑袋就拍了过去,声音带着喘息地骂道:
  “你是想气死朕吗?”
  凌夜寒结实挨了这一,但是在看到那宛如梅花一般的淡淡血色时还是心一惊,萧宸没听到他出声,也有些紧张:
  “怎么了?”
  凌夜寒帮他拉好衣裤,握住他的手:
  “是有一点儿,只是一点儿,不多,没事儿的,我这就叫太医进来。”
  肚子的一阵阵抽紧让萧宸有些心里发慌,上辈子祭天回来没有见红,细想今日有何不同,忽然想起祭祖之后在车架上的那碗安胎药他只喝了一半,而上一世他为了撑着,是让太医加重了药量的,顿时手心冒了一层冷汗:
  “今日那安胎药,朕只喝了半碗,是不是孩子有事儿?”
  徐元里此刻其实也不踏实,毕竟他从未给罗族看过诊,这第一个病人就是当今圣上:
  “陛下当是今日太过受累,有些动了胎气,陛下此刻都未进膳食,还是先吃些东西,再服下安胎药,卧床静养,待再观察一下落红可有增多。”
  孩子渐大,本就压着胃脘,萧宸近日用的都很少,如今周身不适更是丝毫没有胃口,为着一会儿服药才由着凌夜寒喂他吃了几口鸡汤面,只是才用了小半碗那股久违的呕意便渐渐上涌,他立刻推开了凌夜寒的手:
  “拿走...”
  凌夜寒丝毫不耽搁,立刻把碗交给宫人,抬手帮他抚着胸口顺气:
  “好,不吃了,吃不下我们就不吃了,用些清茶漱口好吗?”
  萧宸漱口后人靠在身后的迎枕上,周身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腿上酸胀难忍,腰间抽痛,冷汗一身一身地出,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凌夜寒心疼的紧,绕到他的身后将人搂在怀里,用脸贴了贴他的面颊,正要说话便听张春来进来禀报:
  “陛下,方才刑统领着人进宫绘回话说宫外的那位贵人想要进宫看您,人此刻已经在东华门了。”
  萧宸骤然睁眼,强撑起些身子微微皱眉:
  “什么?邢方怎么办差的?”
  凌夜寒手扶住他的脊背:
  “哥,邢方不会主动要表哥进宫的,会不会是你表哥担心你?人现在都到宫门口了,还是让人请进来吧。”
  这祭天声势浩大,别院里宫中不远,青离听到礼乐声知道今日萧宸祭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萧宸微微合眼,复又睁开看向张福:
  “你亲自去,让车架直接进来,慢些。”
  张福立刻领命而去。
  青离此刻靠坐在车架上闭目养神,邢方则是站在宫门口又忐忑又担心,一会儿看看宫内的方向,一会儿看看车架的方向,直到看到张福才定下心来。
  车架一路从东华门到紫宸殿外才停下,张福正要去亲自开轿厢的门,就见邢方已经一步窜了过去打开了门:
  “青公子,到了。”
  青离缓缓睁眼,微微弯腰在地上提了一个药箱,撑了一把一侧的窗沿才起身,邢方已经递了手臂进来,他将手搭在了上面借力。
  “小心脚下。”
  邢方一边提醒他一边顺手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个药箱,张福在二人身后目光来回瞟了两眼,最后落在了自己老搭档的这个木头身上,不会吧?
  紫宸殿内药味儿浓重,青离几乎进院便分辨出了这药的效用,微微皱眉。
  殿内温度稍高,他也没心思去瞧这帝王寝宫的陈设,快了两步进去,就见萧宸着了一身寝衣半靠在凌夜寒身上,额头都是汗珠,人是少见的狼狈,萧宸看到他神色略有些别扭:
  “大晚上的你折腾进宫做什么?”
  凌夜寒对怀里这人又关心又别扭的样子有些好笑,生怕怠慢了青离,赶紧出声:
  “来人,给先生搬圈椅过来,加上软垫,上茶。”
  宫人瞧着青离的身形又对陛下连礼也不曾行的模样虽有些惊异,但是到底能在紫宸殿当差的都是有眼色的,谁也不敢多瞟一眼,只自顾自做好自己分内的活儿。
  而青离却没有等圈椅搬来便坐到了萧宸的榻边,看了看他这副模样调笑出声: